9.變故
五月六日,星期五。
風和日麗,天晴朗朗。
窗外橘色的夕陽將美術教室泛黃,地板上灑落著各色的顏料,明明社團放學的鈴聲已經響徹,卻沒有人肯離開教室。
對于他們而言,時間太緊促了。
顏料被擠得干癟一支又一支,他們小心翼翼地在畫布上上著色,最后的修改交給藤原立鶴和平清月他們來做。
涂上色彩的位置,以及線條的紋理,平清月都有很高的要求,誰都要保持著始終的全神貫注,避免哪怕只是微小的差錯。
有了“外援”,他們的工作量頓時輕松很多,刻畫、描繪的重擔不會只落在藤原立鶴的身上。
原本沒什么希望的交稿,又變得有了可能起來,他們甚至能看到拿一等獎的可能性,都是因為眼前這俊美的家伙。
而面色清冷的美少女,同樣很厲害,繪畫技巧和部長一樣出色。
平清月近乎紋絲不動,全身上下只有右臂在緩慢移動,線條沒有絲毫誤差地排列在畫布上,等畫好這一部分,他站起身來。
身旁的藤原立鶴像是欣賞著。
真實和虛擬幾乎快分不清,站滿海鷗的電線桿,房屋遮蔽著陽光的町內,挎著書包走在街道的高中生。
但不禁如此,仿佛能感受到陽光最后的溫度,春季淡淡濕潤的空氣,海鷗的鳴叫以及嘈雜的喧鬧聲,夾雜著海洋獨特的鹽咸味。
平行的畫面是有限的,但平清月卻給予它無窮無盡的想象力,所要傳達的東西早已突破平面的約束,爆炸似的撞進觀眾們的腦袋里。
這也是藤原立鶴想要到達的高度。
“你覺得這部分怎么樣,清水同學?!逼角逶略儐柕?。
清水靜衣認真的審視了一下,沒什么值得挑剔的,她看著眼前的家伙,對方也露出滿意的神色。
“平君,需要喝水嗎?”
小林丸拿著寶特瓶遞給平清月,對方接過擰開瓶蓋就喝了一口。
“平君真了不起!”小林丸投來全是羨慕的目光。
“我只是個幫忙的,如果小林同學都覺得沒希望的話,也不會有現在的發展。”平清月說,“——這完全取決于你們的想法,如果連自己都覺得無法完成,那么失敗的概率只會是百分之百?!?p> “雖然藤原前輩的話很偏激,但她至少仍懷抱著希望,總比什么都沒做要好,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步。”
藤原立鶴臉色有些不自然,她看著少年俊美的臉龐,有些別扭的轉過頭,沉默了很久,她才開口說:
“抱歉,平清月同學......我的確太偏激了。”
“所以,這就是藤原前輩啊?!?p> 平清月微笑著,同樣也致以歉意:“我的話也很過分,不過藤原前輩正是這種性格,自己的努力和驕傲被別人全盤否定,明明有實力卻沒有好好發揮的地方,誰都會抱怨,誰都會責怪。”
“不過要是就這樣認同不滿意的結局的話,藤原前輩也會對自己失望的吧?!?p> 藤原立鶴沒再多說,她的確太渴望美術社團比賽的一等獎了,她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證明自己至少是個出色的繪畫者。
“大家一起努力吧,繼續工作!”
平清月又繼續描繪著,其他人也在堅持不懈地努力上著色,看著逐漸完美起來的畫布,心中不斷涌起自豪感。
‘你看,這就是我們共同完成的畫作,肯定是要拿獎的吧!’
所有人的心里都在這么想。
時間緩緩流逝,畫布還剩下三分之一沒畫完,但明天還有一天時間,時間完全來得及,甚至還有推敲修改細節的時間。
「繪畫lv.4(2/1000)」
平清月今天選擇收工。
其他人拿起放在教室角落的書包,接連走出了美術教室,交談聲在架空走廊不斷響起,透著疲憊而又充實的聲調。
小林丸和綾原緒也相繼離開,美術教室還維持著原樣,教室的窗戶敞開著,畫布上的顏色已經干澤,吹拂著微風。
平清月和清水靜衣也跟著離開。
最后走的是藤原立鶴,她欣賞了很久這幅畫,才戀戀不舍的合攏教室門。
風兒不斷從窗戶里吹進來,原本固定住畫布的膠條有些松動,一角逐漸垂落下來。
原本愜意的風似乎變得越來越大,膠條也脫落得越來越嚴重,就像有人伸手將它從畫板撕扯下來。
到最后,畫布岌岌可危。
只是貼在下面的膠條挺牢固,任憑窗外的風拉扯著,始終沒讓畫布掉落在地板上。
但風兒再大些的話就說不定了。
.......
五月七日,星期六。
原本今天是休息日,但因為美術部的委托,平清月今天也還要去學校。
沒穿校服,平清月穿上了常服,外面是一件灰色的薄衛衣,腿上套著略顯寬松的褲子,打開臥室門出去,準備去浴室洗漱。
“我說,哥哥不覺得很冷嗎?”平清奈聽見開門的動靜,從廚房里探出頭來。
“誒,我記得春天就該穿這些的吧?!?p> “正常情況下,的確是這樣?!?p> 平清奈的右手上拿著鍋鏟,指著客廳的窗戶外,雨點肆無忌憚地砸在窗戶上,哪怕已經關上了窗戶,雨水卻順著窗戶的縫隙,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攤水漬。
“居然下雨了。”
平清月走過去,想看看雨勢到底有多大,稍微打開一點縫隙,狂風便裹挾著雨水沖破進來,冷冽的氣息沖刷在他臉上。
“好冷?!逼角逶铝ⅠR關上窗戶,回到房間添加衣物。
等平清月走出來,平清奈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兩人坐在餐桌上吃著飯,但口袋里的手機卻突然響起了鈴聲。
“誒,是小林君?!逼角逶驴粗鴣黼婏@示,按下了接通鍵。
“這里是平清月,怎么了?”平清月左手握著手機,貼近在左邊的耳朵上。
電話那頭似乎陷入沉默,唯有老式收音機般的嘈雜聲傳來,其余什么聲音都沒有,就像是誰在玩“電話惡作劇”。
“小林君,你在嗎?”平清月試探著問道。
“平君......”對方猶豫著開口了。
“請來美術社團一趟吧。”小林丸的語氣里透著無力感,他說,“似乎一切都搞砸了?!?p> “什么?”平清月有種不祥的預兆。
“參賽的畫作.......壞掉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
“對?!毙×滞枋涞恼f道,“教室里面現在很混亂,地板上全是雨水,還有顏料也臟亂不堪?!?p> “......好,我馬上來。”
平清月掛斷了電話,匆匆把碗里的飯扒干凈,便找了透明雨衣披在身上,從玄關處拿了把已經有些老舊的雨傘。
“哥哥還要出去?”平清奈問他。
“對,學校那邊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了,在家記得聽話一點?!?p> 將雨衣兜帽蓋過頭頂,平清月向自己妹妹招手道別,轉身走出了家門,公寓的樓道里顯得既陰暗又潮濕。
頭頂上的照明燈時而閃爍著,似乎因為下雨天而供電不足,四周的墻壁隔音效果也很差,稍微大聲點就容易造成擾民。
走出公寓,狂風撥亂著街道上的樹木,樹葉被撕扯著夾帶在雨中,雨點被風吹斜,迎面拍在平清月的雨傘上。
倘若不握緊雨傘的話,很容易就被吹飛,像蒲公英般飄蕩在半空中。
......
谷川高中,美術部。
整間教室幾乎寂靜的可怕,所有人看著被落在在地的畫作,混雜著其他的顏料,他們原本付出的努力,全都被這場大雨給沖刷殆盡。
一切都完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現出這個想法,截稿時期就在明天,但眼下卻發生這種事情,簡直把他們剛剛凝聚起來的熱情又澆滅。
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斥著失落的神色,誰也不想開口說話,因為話語是沉重的。
美術社團的比賽,已經沒有懸念了。
在美術部的高年級同學們,原本以為能找回谷川高中的驕傲,可明明已經要觸碰到的夢想卻又化為泡沫,他們這次沒輸在敵人手上,而是輸在自己手上。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藤原立鶴那里。
全場最失落的,應該是藤原部長才對。
原本驕傲的藤原立鶴此時面無表情,地上的畫作已經面目全非,她蹲在地上,注視著被雨水浸濕的畫。
“那還真是可惜呢.......”
藤原立鶴說,但眼睛里卻失去名為“夢想”的色彩,哪怕是她,也沒再懷抱著希望,她已經陷入絕望了。
明明距離目標只差一步,卻還是掉落進失敗的深淵中,她深深體會著這種滋味,無力、倦怠感充斥在她的全身。
她已經選擇放棄了,就此接受這已經注定的命運。
“清水同學。”小林丸抱歉的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撤銷我的委托,你們不用再幫忙了?!?p> “為什么?”清水靜衣問他。
“這是顯而易見的吧,已經沒有機會了,雖然現在說這句話為時已晚,要是能把窗戶關上就好了,要是能把膠條粘牢一點就好了,要是不下雨就好了......”
小林丸想擠出一個笑容,但他沒法做到,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笑:
“平君也會失望的吧,什么都沒辦到,明明已經這么努力了,卻還是在原地踏步,反正已經沒有可能性了,我也不想再麻煩你們?!?p> 他說完,陷入了沉默。
清水靜衣點點頭,她也沒什么好勸解的:“既然你收回委托的話,那么我們也就不......”
“喂,小林丸,我明明跟你說過的吧。”
活動教室的門口,那俊美的家伙終于來了,摘下雨衣上的兜帽,他盯著活動教室里的所有人。
“連自己都不懷抱著希望的話,那么結果注定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