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你可算來了。唐秋梨在臥房之中。”值守的三守堂弟子拱手,與陸陵回稟。
陸陵點頭,行色匆匆,自山道而過,徑直往唐秋梨房中而去。屬下鐵由,領著三守堂幾名護衛,緊緊跟隨。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陸陵帶人,闖了進來。
“怎樣?秋梨可還好?”陸陵見著唐少橙,張口就是問詢。
唐少橙愁眉緊鎖,輕輕搖了搖頭。
游云門醫者李布,捋了捋白須,嘆息一聲,“那個,唐姑娘的病……”李布思忖,欲言又止。
陸陵也不理會李布的說辭,徑直上前,就是自己與唐秋梨號脈。
片刻后,陸陵眉頭一蹙,“五臟受損,失血過多,命懸一線。體內真氣橫沖直撞,雜亂無章。少橙,我寫一藥方,你速速派人,到藥房與她抓藥。”
話畢,陸陵將李布藥箱打開,自取了紙筆,就是在桌案開方。
“欸……陸堂主……這是老夫的狼毫筆……陸……那是老夫的徽墨……”李布開腔,試圖言語阻攔。見得唐少橙臉色,李布將話茬咽下,頓時緘默。
陸陵藥方寫畢,呈遞唐少橙。
唐少橙接過,一個招手。門口的守衛入內,拿了藥方,一個飛身,就是身影迅疾,從房門前消失。
“你下去吧。”唐秋梨開口,示意了李布。
李布悻悻然,只得起身,將一應物什收拾妥當,與唐少橙行禮拜辭,自房中退出。
李布肩頭挎著藥箱,自院落而過,甚是不喜。好好的一個游云門醫官,竟是如此不招掌門待見,怪也只怪自己醫術不精。
李布心頭一嘆,轉念一想,又是喜從心來,“終歸是垂死之人。陸堂主,你救她又有何用?縱是你醫術精湛,救活了也是個廢人。老夫雖醫術不甚精湛,但所看病人,皆是命數。你又能改變什么?”
李布話音剛落,只見楚南風手提著馬靴,急匆匆地從他身旁而過,與他裝了個滿懷。李布跌倒,藥箱中的藥瓶倒了一地。
“哎喲,哪個不開眼的家伙,這般冒失……疼死老夫了……”李布叫罵,自地上爬將起來,遠遠見得楚南風腳步匆匆,顧不得拎鞋,就是往后院跑去。
“你莫不是趕著去投胎,真是沒規矩……”李布氣急,彎腰拾掇藥瓶。
“她怎樣,她怎樣?她沒事吧?”楚南風咳嗽了幾聲,胸膛前裹纏的紗布透著鮮紅。一路小跑,奔走之下,傷口又是裂了。
陸陵看向楚南風,輕聲責備,“怎不好好歇著?跑這做甚?”
“我……不敢歇……她是因我受的傷……”楚南風撓了撓頭,“她若有事,我也不安。怎樣?陸堂主,秋梨她可還好?”
陸陵搖了搖頭,“不太好,開的藥方,也只能延續她的性命。若無靈藥,只怕……”陸陵欲言又止。
唐少橙在旁聽言,臉色一變,心上無限憂思。她上前,摸了摸唐秋梨的臉蛋,甚是憐惜,“若知今日結局,就不該讓她出山門。”
“說這些,也于事無補。”陸陵嘆息,“若兩位師傅在就好了。大師傅擅藥,小師傅擅毒,總能救她一命。塵劍師叔在也可,總有法子救她。可是三人,均已不在游云門。”
“我派門中人馬,江湖上尋他們一尋。”唐少橙聽言應聲,站起身來,就是要下掌門令。
“無用的,師傅與師叔,走了那么多年,杳無音信,哪那么容易尋?”陸陵勸阻。
“那總好過眼睜睜看她去死吧?”唐少橙垂淚,淚珠兒自眼眶而出,劃過臉頰。
陸陵靜默,不再吱聲。此時此刻,說什么,只怕唐少橙都聽不進去。
“我知道一個地方,或有靈藥,可救秋梨。”楚南風高聲。
“何處?你且說來。”唐少橙追問。
“藥王谷鬼醫,肯定有法子救她。我這就動身,去求求他。”楚南風話畢,欲從房中而出,動身藥王谷。
“你等等。藥王谷鬼醫胡騰,倒是個狠辣的家伙。對,他手中有憐心草。憐心草可作藥引,有肉白骨活死人之功。或許當真可以……”陸陵應聲,“你好好養著,我派人去。”
“不必了,既是鬼醫那有藥,藥王谷就我一人去罷。你們且照看好她,我去去就回。”楚南風說著,身影自房中而出,輕功飛掠,就是離去。
“南風,你等等,我與你同去……”陸陵見楚南風身影匆匆離去,追趕不上,只得高喊,“南風,騎飛瀘去,也好快些,省些腳程。”
快馬自游云門而出,楚南風手握念陽刀,自山道而過,徑直往南而去。
藥王谷在南境,距離游云門七日路程。楚南風風餐露宿,未有多作停歇,徑直往南。
過了七日,飛瀘現身山腰之處,四周霧氣氤氳,與尋常山谷也是不同。楚南風勒馬停待,自知到了地方。他策馬上前,急急吆喝,“游云門弟子楚南風,前來拜見鬼醫前輩。請前輩出來一見……”
山谷之中霧氣游動,鋪天蓋地而過。霧氣將楚南風包圍,飛瀘在霧氣之中,不住嘶鳴。
“游云門弟子楚南風,求見藥王谷鬼醫前輩,請前輩出來一見……”楚南風隔著霧氣,又是高喊。
“見見見,見你個龜孫子……”一道聲響在霧氣之中傳來。而后,一個身影飛掠,伸手揪住了楚南風的衣襟,就是將他拖拽進山谷。
楚南風身影消失,霧氣之中只剩飛瀘。飛瀘見楚南風不見,一陣嘶鳴,甚是不安,在霧氣之中,踱步找尋。
鬼醫將楚南風身影一丟,扔進了豬圈。楚南風摔了個跟頭,胸膛著地,一陣痛楚襲來,傷口又是裂開。豬圈之中,公豬母豬惶恐,奔襲而來,就是咬了楚南風屁股。豬圈一側,小豬瑟瑟發抖,不住嚎叫。
“啊”,楚南風疼得叫嚷,爬將起來,急忙將念陽刀一揮,將公豬、母豬擊退。
鬼醫看著豬圈,噗嗤一笑,“好啊,這豬都看你不順眼,咬的好啊……”
楚南風尋聲,見得跟前之人,一件粗布麻衫,衣服破破爛爛,不修邊幅,一頭長發也是蓬松好笑。楚南風未敢不敬,急忙躬身,與鬼醫行禮,“弟子楚南風,拜見鬼醫前輩。弟子前來,是為了……”
“楚南公?楚南公不是早死了么?死了好幾百年了……死了好幾百年了……”鬼醫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須。
“不是,晚輩是楚南風……”楚南風糾正。
“楚南公?哎呀,不是與你說了么?這人死了幾百年了。你怎不聽呢?”鬼醫叨敘著,也不再理睬楚南風,順手拾了水瓢,就是給身旁的一片藥田澆水。
藥田之中,形形色色的藥材滿目琳瑯。杜仲、三七、玄參、何首烏、甘草、夏枯草……藥書百藥,無所不全。一座茅草屋在他身后。茅屋簡陋,木柱老損,似是住了多年。
楚南風聞言,自知是鬼醫與他開玩笑。他拱手,與鬼醫行禮,直言來意,“前輩,晚輩此行,是想求藥草憐心草。在下的一位朋友,命懸一線,急需此藥?”
“朋友?男的女的?”鬼醫看向楚南風,就是追問。
楚南風遲疑,思忖了片刻,如實相告,“是一女子。”
“女子?莫非你與她……”鬼醫看向楚南風,眼神驚羨,言語示意他倆是天作之合。
楚南風見得,急忙搖頭,“事關姑娘清白,絕無此事。”
鬼醫聽言,頓時臉色一變,“不是啊?不給不給,沒有沒有。你打哪來,就回哪去……”
“前輩,晚輩尋這憐心草確是救人之用。還望前輩,將此草恩賜。晚輩當牛做馬,不甚感激。”楚南風懇求。
“我要你當牛做馬做甚?”鬼醫順手一指,指向茅草屋處,“上個說要給我當牛做馬的,還在那呢。”
楚南風順眼一看,只見鬼醫手指之處,一副白骨立在墻上。白骨處蚊蠅縈繞,隱約間有些臭味。楚南風作嘔,看來陸堂主所言不錯,這鬼醫確實是心狠手辣之輩。
他緊握念陽刀,身影近前,就是動手。楚南風縱身一躍,念陽刀一揮,試圖奇襲鬼醫,逼他就范。
鬼醫見狀,將水瓢順勢一丟,擲向楚南風。水瓢砸在楚南風心口,宛若有萬鈞之力。楚南風不敵水瓢,身影直直墜下。他以刀撐地,身影勉強站起。
鬼醫冷冷一哼,甚為不滿,“竟敢偷襲,算什么君子?今日,我就殺了你,給我的藥田填肥。”鬼醫冷眼,動了怒火。他飛身近前,一掌打在楚南風心口,楚南風支撐不出,頓覺心口難受,吐了一口鮮血。
“廢物,這才一掌,就支撐不住了?”鬼醫神情俊冷,又是出了幾掌,打在楚南風心口。
楚南風強撐身子,不愿倒下,緩緩說道:“若是前輩歡喜,還可以再打我幾掌。只求前輩悲憫,賜我憐心草。”
“暗算于我,還想要憐心草?沒門……”鬼醫氣急,又是打了楚南風幾掌。楚南風躲也不躲,就是任憑鬼醫的掌風,落在身上。他身影欲墜,已是窮途末路。而后,身影緩緩倒了下去。
“沒意思,這就倒了?”鬼醫飛身,自懷中掏了一顆藥丸,就是向楚南風丟去。藥丸滑進楚南風嘴里。楚南風一聲吼叫,忽是站起。
“便宜你了,我的火鬼丸,可護你心脈。走吧走吧,別再這礙眼。”鬼醫言語,又是將楚南風打發。他俯身,拾了水瓢,又是收拾藥田。
楚南風身影站起,自覺身子舒爽,先前內傷外傷,似皆是無礙。他不肯離去,與鬼醫行禮,“前輩,還望前輩恩賜憐心草。”
“憐心草,憐心草,這草有何好?”鬼醫順手拾了鋤頭,刨出了一株藥草,對著藥草言語。
楚南風思忖,低聲回話,“憐心草,可作藥引,救我朋友一命。”
“誰說的?”鬼醫發問,“是那糊涂行僧,還是那花癡藥草仙?”
“都不是,是陸堂主,我游云門三守堂陸陵。”楚南風回話。
“陸陵?”鬼醫蹙眉,想了許久,未曾想到什么,搖了搖頭,“沒聽說過。”他低頭,又是一思,忽是腦袋靈光,“哦,想起來了,是糊涂行僧的徒兒。這糊涂僧,終是不及我醫術高明,今日要來求我了,哈哈哈……”鬼醫一陣得意。
“藥草給你也可以”,鬼醫說著,飛身及楚南風跟前,湊近了他的耳畔,小聲嘀咕,“不過,你若與那姑娘結為琴瑟之好。你的孩子得喊我當爹。”
楚南風瞪眼,難以置信,這瘋癲鬼醫,竟是有此要求。他有些為難,此等大事,也不該他一人做主。但事情緊急,也容不得多做考量,楚南風點了點頭,“一定一定,若是我與她……孩子就喊你當爹……”
“欸,娃娃乖”,鬼醫響亮應聲,而后一笑,笑得詭譎。他將楚南風右手掰開,順手將一株雜草放在他手心。
楚南風顧不得被鬼醫占了便宜,開口追問,“前輩,那憐心草,可否恩賜?”
“在你手上了。要出谷,往北走,不要回頭。”鬼醫伸手,拾了鋤頭,又是在藥田忙活。
楚南風低頭,見手中那株雜草,長得普普通通,也無尋常。他抬頭,看向鬼醫,正欲發問。鬼醫擺了擺手,“走吧,待你孩兒長大,我會帶他進谷。到時,你可莫要阻攔。”
“我……”楚南風還要還口。他細細一想,又憂心藥草被搶走,只得緘默,腳步移開。
“有救了,有救了,陸堂主,我取藥回來了。”楚南風在山門之中高喊,徑直往三守堂而來。
陸陵快步,自三守堂而出,前來相迎。
“快,將此草熬汁,另照方抓藥。鐵由,將我金針取來。”陸陵手握憐心草,下了號令。
一口瘀血自心口而出,順著咽喉,吐了出來。唐秋梨蘇醒,睜眼看著四周,甚是詫異,這是哪?還在山門之外么?不,這是山門。回家了,回家了,唐秋梨歡喜,嘴角幾分笑意。
“你別亂動,快些躺好。”唐少橙歡喜,伸手替唐秋梨掖了掖被子。
“好累,我好像,沒了內力。我這筋脈,奇了怪了,好像斷了……”唐秋梨喃喃自語。
“啟稟掌門,蘇墨與無名和尚,攜兩把寶傘求見,現就在主殿。二人說有要事,要與掌門及陸堂主商議。”鐵由飛身,自房外進來,躬身行禮回稟。
“知道了,這就來。”唐少橙應聲,與陸陵對視相互點頭,而后齊齊出了唐秋梨房中,往主殿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