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干的？”李文彬環顧物理室。

　　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是誰干的。

　　全腦全脊髓計劃，其他幾個年輕物理師和他一樣，一年都難得見一例，更加不可能做的這么利索。

　　只有沃琳和李博，做全腦全脊髓計劃經驗豐富。

　　沃琳呢，可以口頭上不厭其煩地指點你做計劃，絕不輕易動你的計劃，用沃琳自己的話來說，她懶，怕麻煩，實際上她是放手讓年輕人自己親歷和體會。

　　李博剛好相反，人冷，話少，你做不好的計劃，直接下手給你改了，至于為什么這么改，你自己看，自己琢磨。

　　其他人也都知道沃琳和李博的習慣，所以沒人回答李文彬的提問，因為大家都知道李文彬自己心里有答案。

　　李文彬也沒指望有人告訴他答案，而是動手研究李博做好的第一段計劃。

　　他自己做的計劃李博并沒有給刪掉，留給他做對比。

　　李文彬做的這個髓母細胞瘤計劃，和他看過的沃琳做的白血病復發計劃，第一段都是全腦全脊髓照射，第二段是顱內瘤床補量，看起來相似，其實這個計劃的難度要遠大于沃琳那個計劃。

　　沃琳那個計劃兩段總劑量加起來只有2600cGy，患者是成年人，比起尚在發育中的小朋友，眼晶體的劑量限值相對來說很容易達到，腦干的劑量限值根本不用考慮。

　　李文彬做的這個計劃，第一段靶區劑量就已達到2340cGy，第二段瘤床推至5400cGy，腦干的劑量直接超過劑量處方5000cGy＜20%，因為瘤床半環抱腦干，射線從任何角度都避不開腦干。

　　第二段計劃的瘤床離眼晶體距離比較遠，每個射野都可以避開眼晶體，但散射線是不可能完全避開眼晶體的，兩段計劃的劑量疊加起來，眼晶體的射線受量更高，更難達到劑量限值。

　　所以李文彬打算放棄用他看過的沃琳做全腦全脊髓計劃的方法來做這個髓母細胞瘤的第一段計劃。

　　可等他研究過李博做的第一段計劃，發現李博依然用的是沃琳的方法，眼晶體的劑量限值竟然是達標的，比他的預設值還低，給了第二段計劃的眼晶體受量空間。

　　“這是為什么呀？”李文彬不明白。

　　“什么為什么呀？”曲靖腳蹬地，坐著電腦椅飛速滑了過來。

　　初參加工作時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幾年來硬是被愣小子們給撩成了小飛俠，風風火火的。

　　李文彬把計劃翻給曲靖看：“博哥用的是這種方法，我也是用的這個方法，怎么我的就達不到這個效果？”

　　顱內的中心用四個盡量避開眼晶體的常規野加一個頭頂野，計算結果就是他用了一上午時間算出來的那個德性。

　　曲靖小聲告訴李文彬：“博哥改這個計劃的時候，我在，用的馴化法。”

　　“馴化法”是沃琳提出來的。

　　沃琳發現二號計劃系統有個特點，對于靶區體積大，危及器官限值又要求嚴格的計劃，不能一開始優化時就把條件設置到位，否則要么達不到要求，要么就熱點高得心抖，冷點低得離譜。

　　所謂的馴化法，就是先放寬對危及器官的優化限值，或者不設置限值，之后再一次次一點點地慢慢壓低限值，每優化一次，拷貝一個新計劃，在新計劃上再壓低限值來優化，以免上一次的優化計算結果被覆蓋，不能復盤。

　　最后的計算結果，不止大多危及器官的劑量限值可以達到要求，靶區的劑量均勻度也還好，最起碼不會很離譜。

　　然后把馴化過程中的所有計劃都刪掉，只留最后的最優化的計劃。

　　利用午休時間，李博和沃琳修好了一號機，沃琳繼續留在一號治療室，休息之余也便于下午了解機器使用情況，李博回物理室休息。

　　曲靖有事提前來物理室，剛好看了李博修改這個髓母細胞瘤第一段計劃。

　　李文彬拍拍自己的腦門，同樣壓低聲音和曲靖嘀咕：“我怎么就沒想到呢，就光知道著急了。”

　　兩人刻意壓低聲音說話，不是因為兩人怕吵著別人，而是心有顧忌，一種心照不宣怕殃及到自己和沃琳的顧及。

　　曲靖安慰性拍了拍李文彬的背，提醒：“第一段博哥已幫你做了，第二段估計你得和黃博溝通。”

　　瘤床在小腦部位，半包圍著腦干，想要腦干的劑量限值達到要求，要么犧牲部分靶區體積，要么將靶區總劑量降到5000cGy以下。

　　李文彬電話和黃冰澤溝通，黃冰澤同意犧牲部分靶區體積：“腦干射線超量，引起腦干水腫，可能出現腦疝，導致顱內壓急劇增高，危及生命，但要保證大部分腫瘤的劑量要夠。”

　　“明白。”李文彬犧牲了緊貼著腦干部分的腫瘤體積，降低這部分瘤床的劑量，其余部分瘤床的劑量達到5400cGy的同時，射野盡量避開眼晶體。

　　兩段計劃疊加，腦干的射線受量超過5000cGy的部分，不超過腦干體積的20%，眼晶體的劑量最大值也沒超過500cGy，對于這個計劃的兩個最重要的危及器官劑量限值都達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