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被薄霧籠罩,初升的太陽時而隱沒在山峰翠柏枝頭上的白云中。吱吱的鳥叫聲和河水沖擊礁石聲此起彼伏地回蕩在山谷中。
在河流流經山谷的一處急彎小路上,一個穿著袈裟,背著行囊,面容清秀的小和尚急匆匆地走來。
太陽從白云中移出,晃耀的光線從白霧穿出來的時候就已變得柔和了許多,使得李和尚一張白皙,沾著汗水透著紅潤的臉蛋顯得格外水嫩,身上隆起的肌肉線條粗曠。他在一棵長滿嫩芽的小樹邊上停下來,擦拭了一把汗,他那干爽爽的袍袖立刻被汗水浸濕。當他放下手臂看向前方時,他眼中充斥著驚懼,手不顧及樹上尖刺用力地抓住樹干,甚至就是刺血出來,他也絲毫沒有察覺。
在一千米開外郁郁蔥蔥的山坡上,籬笆圍著小院子里的茅草房正燃燒著熊熊的大火。
滾滾的濃煙向天空升騰而去。
李和尚一溜煙似地跑回了家,踹開門,看到家里的慘狀當時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他爹俯臥倒在院落的海棠果樹下,后腦勺子上中了一槍,背上被刺刀刺了三刀,血浸染了果樹下的青草,把青草染成紅色。
他的兩個妹妹衣著凌亂,一個慘死在石桌上;一個側臥在石桌邊上的草坪上,胸口中了一刺刀。
火海中茅草屋里那一具還沒燒焦的尸體就是他的娘。
他娘的雙腿劈開,腳踝與兩手腕捆綁在一起,嘴巴被塞了抹布,臉上有淤青。
他眼瞅著茅草房在火海中倒塌,將他娘的尸體覆蓋,卻無能為力地哀嚎瞅著。
砰地一聲,一顆子彈洞穿李和尚的胸腔,他緩緩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睛死死盯著慘死的家人們。
籬笆外三個日本兵哈哈大笑著向山上走。
……
2022年的春天,春意盎然,鄭縣醫院窗外一縷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201號病房,使得躺在床上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面色怕人的慘白,他微微睜開眼睛。一束光線從他雙眸劃過。
但他的一雙眼眸子依然黯淡無光,毫無生氣。長長的眼睫毛忽閃時,他大生生的眼睛顯得嫵媚,很像是女人的眼睛。
他叫李涉政,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分子。
他知道他活不過今晚,也許就在傍晚,他就會像他母親一樣離開人世。
想起母親——那個可憐的女人,他眼眸子里飽含著淚水,他的母親省吃儉用,就是為了他能考上大學,可如今,他卻擺脫不了家族的命運。
他和他母親一樣,都患有重癥肌無力。
這種病最后的結果就是死亡。
……
當李涉政醒來時,他驚奇地發現他穿越了。他坐起來,打量自己的身體,發覺到胸口上有子彈貫穿傷,那干涸的鮮血已經凝固。但是當他撫摸傷口時,他發覺到左胸心口位置并非是這具身體心臟的所在,這具身體的心臟長在右邊胸膛上。
他慶幸自己又活了一世,打量周圍的一切,他發覺異常,眼前的院落已成焦土,幾具尸體橫躺在院落里。
他整合這具身體的記憶。知道了這一世的身世。最早四川財主李潤祖家有一個家仆,名喚,李述,因與李潤祖家中丫鬟私定終身遭到李潤祖迫害,死里逃生才逃到鄭縣。在深谷中開荒種地生息繁衍。
而這個小和尚正是李述的長子,因為較早就送到廟里去,所以只有法號,其法號曰釋道,又知姓李,鄉鄰常稱之為李和尚。因為家里窮,養不起,打六七歲起就被送到廟里做了伺候住持的小和尚。
住持心善教授李和尚識字、武藝。
李和尚細細打量院落,最后在自家院落里發現了端倪。
院里沾染雨水的草坪上有雜亂的腳印,尤其在柔和光線的照射中,那被踩倒的草,那深陷到地里的皮靴鞋印兒,都顯得分外的清晰可見。
他覺得這一定是日本兵留下來的。
“這一世也算是得了李和尚的便宜,日本人禍害中國人,有了這具會武功小和尚的身體,也能為他一家報仇。這么做也算是報了重生之恩。”
他尋著腳印出了門,一路尋覓,過了河,上了河對面的山,走在泥濘濕滑的山路上……臨近傍晚,在山上洞穴口旁的樹灌中隱藏了下來,手中握住的菜刀在不斷輕抖。
天黑下來,山洞中的篝火火光從洞中泛射出來,將洞口外的大石,碎石子,樹木,通通籠罩住,余暉像是一張鋪陳開的光網搖曳著撒在洞邊上的灌木上。
洞中搖曳的篝火火光中籠罩著三個日本人士兵,他們圍坐在篝火邊上燒烤著雞,身邊交叉立著三把三八大蓋。
……
天色黑下來,月亮卻不知在那頭,整個山峰上烏漆墨黑的,只有從洞口照射出的篝火火光還在搖曳。
不過也到了余暉將盡,即將熄滅的時候。
李和尚瞪著眼珠盯著洞里的幾個日本兵。那三個日本兵圍躺在篝火堆邊上,身影隨著忽明忽暗的火光時而顯眼,時而又隱沒在黑暗里。
他站起身彎腰小心翼翼地走出灌木叢,到了洞中。
那搖曳的篝火像是劈開黑暗的利刃,將山洞照亮,也將李和尚影顯得清楚。
李和尚那高高噘起的嘴角,似乎要將閃過他面頰的黑影抓住,撕碎,他那凌厲的眼神似乎要將日本兵地上映射出的身影吞噬。
他走到交叉立著的三把三八大蓋前,隨手將菜刀叼在嘴里,拿起兩把槍,走到兩個日本兵的中間,揮槍刺入他們胸膛。
“啊”地慘叫聲,驚擾另外一個日本兵。他剛坐起,刀影一閃,一把菜刀就劈在他的腦門上,使得他又倒了下去。
殺了三個日本兵,李和尚坐在篝火邊上,看著篝火搖曳的火光發呆。隱約著就聽見前世的母親在喚他,他猛地站起,跑到洞外,希望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當夢醒來的時候,他又可以和重癥肌無力母親其樂融融地在一起。
當他飛也似地跑到洞外,卻再也聽不到母親的呼喚聲,只有呼呼的山風在他耳邊呼嘯。他坐在山崖邊上的一塊大石上,仰望著烏漆墨黑的天空。直到身影與四周的黑暗融合,又在黎明前曙光的照耀中顯出,他也沒等到夢醒來的那一刻。一切是真實的,這一世的世界呈現在他眼前。
他孤零零地在大石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陽光已變得刺眼,直到陽光將他包容。他的面容開始扭曲和痛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