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尚,鄭娃子裝扮乞丐混在人群中,到了縣城門口。那兩個漢奸從崗哨里走出來。
李和尚,鄭娃子心情極壓抑。這兩個漢奸仿佛站在他們親人尸體前仰頭大笑,他們起伏的胸口,城門口崗哨旋轉著向李和尚,鄭娃子壓了過來。只要沖過去,揮拳將兩個漢奸打倒,一切也就結束了,城墻上站著偽軍就會舉著槍將他們打死。
兩個漢奸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糜爛的氣味兒,他們就再也聞不到了。這氣味兒讓他們惡心。
“你們兩個臭小子挺會挑地方,跑縣城來要飯了。”一個身材臃腫,頭戴著日本軍帽,油頭粉面,手摸在槍上的中年漢奸說。
話說織田有貴,稻田和夫大隊占據(jù)了鄭縣之后,由于日本人兵力不足,就臨時招募了鄭縣當?shù)氐仄α髅ソM建軍隊,美其名曰:靖綏軍,實質上是由日本人操控的漢奸隊伍。
這些漢奸隊伍主要負責鄭縣的治安聯(lián)防,其要旨是在鄭縣境內鎮(zhèn)壓反抗日本人的老百姓和零散武裝。
所以在組建靖綏軍后靖綏軍聯(lián)合鄭縣偽警察局在迫害了不少的愛國人士的同時,又四處敲詐城中大戶,奸淫擄掠貌美女子供日軍和偽軍享用。
其中偽警察局局長魏同仁和維持會會長王一涵最不是東西。魏同仁早年間行事惡劣,混跡在青幫,依靠著拐賣婦女兒童,販賣鴉片發(fā)家致富。
日本人占領鄭縣后魏同仁通過鄭乾豐認識了織田有貴和稻田和夫,他用金銀財寶賄賂兩人當上偽警察局長。
鄭縣維持會會長王一涵本是一個騎墻派,先跟隨軍閥吳佩孚,后跟國民黨,日本人來了,又順從日本人的意思當了漢奸。
魏同仁和王一涵一丘之貉,兩人狼狽為奸,只為收刮民脂民膏。
李和尚裝著笑臉,從兜里掏出兩張鈔票,說:“哥,這是我們兄弟孝敬您兩位的。”
十月末的天氣已漸漸的涼了,城門兩邊的樹葉已經枯黃,有黃葉飄落,天空中一對南遷的大雁啼鳴著飛向遠方。
風吹過李和尚手上臟污不堪的鈔票。那鈔票像是樹葉飄起又落在他手心里。
李和尚的聲音聽起來柔和,內心中卻很憤怒。
身材臃腫的漢奸拿過鈔票,不耐煩地說:“去去去,滾進城里要飯去。”
李和尚點頭哈腰,說:“謝謝哥。”然后抓著鄭娃子冰冷的手走向城里。
他們走在街上,覺得厭惡。那一隊隊身形強壯的偽軍仿佛穿著黃色衣服,扛著棍子的肥鴨子,走路一扭一扭的,要將屁股都扭掉了,迎面而來的轎車里坐著的,戴著日本瓜皮帽的胖男人像是一頭豬,他肥胖的腦袋里裝的都是猥瑣,骯臟污穢的東西,而那神情落寞,面露菜色,消瘦的百姓們像是被鴨子,豬驅趕的魚兒,鴨子和豬跑到水里來了,魚兒也就亂竄著散開了。
李和尚看到鄭娃子瞪著轎車里的胖男人,也看到他瞪著偽軍,怕他生亂子。抓住他的手,走入人群之中。
到了巷子拐角,李和尚拉著鄭娃子的手靠在墻角邊上,李和尚探出頭去。
街上沒有行人,仿佛死寂了一般。在右前方殘破房屋前兩個日本兵押著一個戴著眼鏡,蓬頭垢面,滿臉血污的中國人。
咔嚓一聲,拍完照片,一個巷子左前方的日本軍官鬼叫著什么,背上相機轉身向前走去。兩個日本兵押著斯文中國人跟著。
李和尚要瘋了。天空裂開了,生出了漩渦,像是要將他裹卷走了,地面上的泥土沉降。這三個日本兵扭曲著,晃悠著升到了天空,頃刻間幻化成了魔鬼的模樣,鬼叫著向他撲了過來。
李和尚身上生出了火,將他吞噬,也將眼前的畫面吞噬掉了。晴空變成了夜空,那一閃閃的星星在眨眼,就是天堂上他的家人在看著他。
“娃子。”他說,“幫一把,站在這兒扔石頭。我去救那個戴眼鏡的男人。”
鄭娃子抓著土墻,將和著草的土塊抓了下來,在手里緊緊地攥著。
“哥,還是我去吧!”他說著,他那手里的土塊也被攥成了粉末,灑在了地上。
李和尚說:“別爭了,就我去。”便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一棟棟廢墟像是影兒從他身邊閃過。耳邊呼嘯的風聲像是男人的低吼。
兩個日本兵未來得及反應,李和尚縱起身子,一腳踹倒一個日本兵,一拳打在一個日本兵的太陽穴上。
兩個日本兵鬼叫著倒在地上。
那個拿著相機的日本兵轉身看到李和尚背起戴眼鏡的男人后掏出盒子炮瞄準李和尚。
咻,一塊石頭砸在他腦門上,他捂著頭倒在地上哀嚎。
鄭娃子從巷子里跑出來,拽著盒子炮跟著李和尚向胡同里跑了去。
兩邊房屋像是掠過的影兒從他們身邊超掠。他們斜長的身影就映顯在地上,他們跑,地面上的人影也在跑。房檐下燕子窩里的幾只燕子被驚著了,從窩里飛出來,不肯離開,盤旋著悲鳴著,燕子窩里的幾只沒長羽毛的雛鳥伸長脖子,張著嘴嘰嘰喳喳地叫著。
戴眼鏡的男人說:“小兄弟,謝謝你們。”
李和尚說:“只要打日本人的好漢,我都會伸手援助。”
那兩個日本兵追到巷子口,舉著三八大蓋啪啪射擊,打中了戴眼鏡男人的后背心。
戴眼鏡男人說:“我不行了,放下我。為了人民,我死而無憾。”
鄭娃子一面跑,一面回頭看戴眼鏡男人,戴眼鏡男人嘴角已流出了鮮血,神情萎靡。
日本軍官跑到巷子口吹起哨子。
四周都響起清脆的鳴槍聲。
“哥,放下他吧!”鄭娃子說,“他不行了。”
鄭娃子額頭上冒出了汗水,靠在墻上,拿著盒子炮,硼了一槍。巷子口的一個日本兵應聲倒地了。
李和尚放下戴眼鏡的男人,邊回頭看他,邊跑。鄭娃子跟著跑了。
李和尚想:“這個男人是誰呢?也不知道他從那里來,他肯定恨日本人。不然日本人絕對不會羈押,迫害他。”
話說當時國共已經合作,他猜測他可能是國民黨,或者共產黨的高官,在武漢會戰(zhàn)中,能俘獲這樣的高官只有一個原因。
在一九三八年以及至抗戰(zhàn)結束前的歲月里,日本人的戰(zhàn)爭進展并不順利,但是他們?yōu)檫_到侵占中國的目的,違反國際公約使用了毒氣彈,不少中國軍人因為毒氣喪失抵抗能力,從而被日本兵俘虜,更有深受其害的普通士兵直接就被日本兵用刺刀捅死。
當李和尚回頭看他時,他還有一絲氣息。他靠著墻坐著,兩腿分開伸得很直。他的臉蛋在陽光映射中顯得異常的蒼白,嘴角和鼻孔的鮮血不斷涌出。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渙散,卻緊緊盯著那蔚藍色天空中飛翔的鳥兒。他想,他一定很向往自由,一定想重新獲自由。他感覺悲戚,他挽救不了他的生命。
那個日本軍官對他很重視,放棄了對李和尚和鄭娃子的追殺,只是圍在戴眼鏡男人的身邊,鳥叫著什么。
話說在那個漫長的戰(zhàn)爭年代里,像是戴眼鏡男人這樣沒有留下名字的斗士,在中國還有很多很多,他們遺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但是永遠活在國人的心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