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城的北門之外是一個寬闊的甕城廣場，繼續向北就來到雙生之城真正的北門——團結門。

　　車隊在團結門前停下，后方送行的車隊姍姍來遲。

　　雙王最先下車，然后是賢者與百官。

　　卡爾下奔獸，主動迎上去：“父王、母后、伯父伯母、恩師…”他一一行禮問安，艾莉跟在卡爾后面，也一一行禮問候，來者也回禮。

　　眾人禮畢，黑王先開口了：“卡爾，你此行所之甚遠，也許這就是最后一面，怎么連一口送別酒也不愿意多喝呢？”

　　說完，黑王招手，兩個侍衛端著兩個托盤走了過來，一個托盤上蓋著紅布，另一個托盤上則是一個玉石酒壺和八個彩繪金杯。

　　“父王莫取笑孩兒了，實在是事出緊急，才走得匆忙。”卡爾笑笑，似無意識地挽過艾莉的手臂，“況且，艾莉還未到可以飲酒的年紀。”

　　艾洛讓蘭娜牽著奔獸留在原地，他一個人走上前，拿起酒壺斟酒：“卡爾你平日最好美食，將來在異界行走，少不了品嘗各地風味，到時候可別把家鄉的風味給忘了…喝完這一壺，把余下的帶走，想家了就拿出來喝一點。”

　　八個杯子斟滿，艾洛揭開另一個托盤上的紅布，上面是兩壇酒和一碗土。

　　侍衛將兩壇酒送到廂車前，黑袍的總隊長接過托盤放入車廂。

　　艾洛放下酒壺，開始分發酒杯，最先拿到酒杯的是雙王與他們的王后，然后是卡爾與艾莉。

　　發到艾莉時，她伸手猶豫著要不要接過來，剛想問問卡爾的意見，就聽艾洛勸道：“艾莉，你偷摸喝酒的事，當真以為大哥我不知道？都長大了，飲酒之事不會再有人管你，放開喝便是。”

　　艾莉遂欣喜地接過杯子，卡爾也沒有阻攔。

　　然后是灰賢者，最后留下一杯艾洛自己拿了起來。

　　八個人圍在一起，兩個侍衛端著托盤在一旁候著。

　　“今日，在此餞別，祝你們順利、平安。”艾洛最先舉杯送上祝福。

　　話罷，兄妹三人將酒一飲而盡。

　　卡爾和艾莉也舉杯回敬：“我們也祝大哥萬事順遂。”

　　“也祝大哥早日踏入天門境。”艾莉添了一句，她燦爛地笑著耳尖微紅，這大概是十多年來，她對艾洛態度最好的一次了。

　　三人又喝下一杯后，艾洛放下杯子，提起酒壺給兩人斟滿。

　　接下來，黑王與黑王后一起舉起酒杯。

　　黑王開口：“臭小子，艾莉如此待你，你莫負了她，若是只剩一個人，就別回來了。”

　　“你父王給你們留著大婚的喜酒呢，記得回家來完婚。”王后笑著補充道。

　　卡爾知道，自己這對父母是了解自己的，他們真的怕卡爾因為帶走了艾莉而一去不回。

　　這也是在場送行者們共同的擔憂，但卡爾也并不是真的打算不回來，這里畢竟是他的家，見過諸界風景之后，他還是希望能落葉歸根的，何況還有這么多人在家里等他。

　　「也不知有多少異界，若無窮無盡，那有生之年就走不完了…不過，也確實沒必要全都走一遍，差不多了就回來也不錯。」

　　基于這樣的想法，卡爾給出一個幾乎肯定的答復：“孩兒謹記。”

　　帶著艾莉與黑王夫婦一同將酒飲盡，又給父母和自己斟上一杯。

　　此時，三杯酒下肚的艾莉臉上泛起了紅暈，卻還舉著杯子眼巴巴看著卡爾，后者給她淺淺斟上小半杯，對她眨眨眼，可她卻撅起嘴不滿的哼了一聲，自顧自拿過酒壺填滿杯子。

　　卡爾只得不再管她，再次舉杯，回敬父母：“也請滿飲此杯，祝父王母后健康長壽，可以得見變法成功后的新天地。”

　　黑王夫婦微笑著與卡爾又飲下一杯。

　　“艾莉…”待卡爾倒完酒，白王夫婦舉起酒杯，白王看著正在給自己杯中添酒的艾莉，語重心長地說，“當下你與卡爾親密無間，然而，見過世事無常之后，你們或許會產生分歧。況且，異界必與宮中大不相同，我知你素愛逞能，屆時，希望你能想起今日父王的這杯酒，克制沖動，切莫一意孤行，讓卡爾為難呢。”

　　看艾莉迷迷糊糊點頭答應，白王夫婦相視苦笑。

　　三位王儲中，他們的這個女兒從來是最耀眼卻也最令人放心不下的那個。

　　白王夫婦將杯中酒飲下，卡爾與艾莉也跟上。

　　飲下第五杯，艾莉目光迷離起來，身形微微搖晃，卻又伸手要去拿酒壺倒酒。

　　卡爾見狀把艾莉攬入懷中，收了她的杯子，只給自己杯中斟滿。

　　艾莉也聽話地摟住卡爾的腰，靠在卡爾胸前閉眼休息。

　　一旁的白王苦笑著搖搖頭，說：“唉，本性難移，如此下去，怕是同過去的宗師們一樣，難渡天人劫…卡爾，你要多費心呢。”

　　“卡爾謹記。”卡爾微微頷首致意，又舉杯，“這一杯，我替艾莉敬伯父伯…”

　　“嗯？還叫伯父？”白王唇角微揚，兩睫微垂，眉頭微皺，打斷卡爾的話。

　　“哦，是孩兒的過。這一杯酒，祝爸媽福深似海，壽高若山，坐鎮臺上享天下無事，太平安康。”卡爾立刻改口，話說完就先一口干了自己杯中的。

　　白王大喜，轉頭看向白王后，朗聲笑道：“哈哈卡爾小子私下可不會稱父王母后，我可羨慕得緊吶，這下該親家吃我的醋了，哈哈哈。”

　　白王后也是喜不自勝，含蓄地用衣袖遮住下半臉，眼睛眉毛也都彎成了月牙。

　　一旁的黑王夫婦見狀也笑彎了眉毛。

　　不等白王喝下第二杯酒，卡爾又用艾莉的杯子滿上，白王見狀又是大笑，重新舉杯致意，然后與卡爾仰頭痛飲，一旁的王后則優雅地用袖子擋著半臉，慢慢喝完了杯中酒。

　　待卡爾再次為自己斟滿酒后，眾人將目光投向一直端著杯子一言不發的灰賢者，后者立刻明白，是終于輪到自己了。

　　他上前一步，老態的面龐上卻不見多少離別的哀傷：“這第一杯，是代表百官，祝二位殿下西行順利。”

　　說完，灰賢者獨自飲下杯中酒，他身后稍遠處，前來送行的百官也都舉杯滿飲，卡爾只是舉杯回禮，并未喝下。

　　侍衛幫賢者斟滿，賢者再次舉杯，說：“這第二杯，是為師祝你得償所愿，求得真知。”

　　“弟子當全力以赴。”卡爾舉杯與賢者碰杯，隨后兩人同飲。

　　侍衛又走上來幫賢者倒酒，但卡爾擺手止住了，拿過酒壺親自給恩師斟上。

　　“這第三杯，不該恩師敬我。”卡爾也給自己斟滿，又舉杯，“弟子此去西方，定不辱沒恩師名聲，恩師當年那些不平，弟子自當竭力幫您了卻。”

　　“殿下！”灰賢者聽著，忽然意識到卡爾話中隱含的意思，眼中含著熱淚，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想伸手去拉卡爾的衣袖，卻又不敢。

　　卡爾仰頭滿飲一杯，放下杯子，握住恩師遲疑的手，說：“恩師，您放心，弟子自有分寸。”

　　灰賢者有些顫抖，他一時語塞，沉默良久后竟然放聲笑了起來。

　　他喝干杯中酒，然后鄭重地放好杯子，向卡爾大禮跪拜：“殿下之恩，灰，無以為報，只愿殿下此行此行終抵彼岸，越過天門而成就大道。”

　　卡爾想去扶，但懷中還摟著喝醉的艾莉，于是只能一勾手指，動用一縷法念托起恩師。

　　“為長者了卻恩怨，是弟子該做的。若沒有恩師指引，我不過是個稍有些聰慧的王子。您不必如此見外。”

　　此刻的灰賢者不斷抹著眼淚，成為賢者至今一百四十年來的委屈與不甘都在此時盡數爆發，周圍的空氣里回蕩著他澎湃又苦澀的情感波動。

　　那雙被淚水模糊了的眼仿佛透過百年時空，看到了另一個令他無法忘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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