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賢者看著兩個小大人一樣的王儲，心中感動，他在諸多世界獨自漂泊近百年，也收過幾個徒弟，可他們都遠不如眼前這三位。

　　他拱手向兩位王儲施一禮，說：“二位殿下，雙生之國能承平一千年，是我故鄉人想也不敢想的神跡，而我不過一游歷諸界的學者，對國政并不精通，只能教授一些簡單的道理、講解典籍中有記載的理論，至于變法的道路，還需二位殿下學成之后自行開辟。”

　　話罷，兩位王儲又陷入沉思。

　　艾莉一看這情況，便知道今天的故事是聽不成了，于是說：“灰師，讓哥哥們再想想吧，我聽聞您與紅將軍在旬日前的那場研討中，得出了魔力與劍意存在相似之處的結論，那您可否指點我感悟劍意。”

　　灰賢者點點頭，臉上笑容更甚，剛要開口答應，又聽到卡爾的聲音。

　　卡爾抬起頭，看著灰賢者說：“灰師您將自己使用的力量稱為魔力，這是創造了一個新詞，而應用魔力的方式則借已有的詞翻譯為法術，顯然容易和仙人混淆，那不如再創造一個詞，把魔力和法術各取一個字，稱為魔法如何？”

　　說著，卡爾拿起水晶筆，沾了墨水在紙上記下這個詞，然后接著說：“這樣一來，閃耀之頂學院可以簡化譯為魔法學院，閃耀之頂的指代稱呼可以稱為魔法界而不是仙界，減少了不必要的誤會。”

　　艾洛點頭，但看起來不甚滿意，問道：“這樣就只剩下使用魔法的人怎么稱呼的問題了。”

　　“這好辦。”卡爾拍著胸脯，信心滿滿地在紙上記下的新詞后面加了一個字，“既然西方修煉這一道的人多為世家，屬于士人貴族，那么參考‘騎士’、‘武士’、‘學士’之類的，譯作‘魔法士’，豈不貼切？”

　　說完他又思索片刻，又在紙上寫了一個法字，繼續補充道：“但是我們稱呼職業向來以兩字為美，那不如再進一步，將魔法作為法術的一種，以后擅長使用法術的人全都稱作‘法士’好了。”

　　艾洛大喜，拍手笑道：“哈哈！這樣甚好，如果只要會用法術就可以從庶民變成士人，那庶民們一定不會拒絕學習法術，那么完全可以下令開設法術宮，不分出身地招攬學徒，憑我泱泱大國人口之眾，一定能短時間里聚集不少有天賦的法術人才，屆時或許可以建起一支法士軍隊呢…”

　　畢竟是比卡爾大一些，艾洛已經學過許多的治國理論，他敏銳地發現了其中有利于國家的部分，并將它加入自己對于變法的構想中。

　　但是正說著，艾洛忽而眉頭一皺，擔憂道：“但若是長此以往，法士形成了世家，互相爭權奪利，又變成了西方世界那樣可怎么辦？”

　　“那我們就進一步消解這個詞的貴族性質，”似是同樣擔心這個問題，卡爾立刻將紙上剛寫上去的那個士字劃去，思考片刻在后面又寫上一個字，“按照擅長某一道的人稱作‘某師’的原則，像‘樂師’、‘畫師’、“廚師”，稱為‘法師’，而使用魔法的細分為‘魔法師’如何？”

　　“有道理，那不如就這么定了！”艾洛興高采烈地拿過卡爾記錄想法的稿紙，細心將兩個詞謄抄到自己的小本子上。

　　灰賢者聽著兩個小大人的討論出神，他在腦海反復摩挲著這一套翻譯，心中大為震撼。

　　「如此一來，豈不是將那些家伙的虛榮傲慢都打翻在地了？好啊，這翻譯太妙了！」

　　忽見艾洛急著敲定翻譯，灰賢者突然笑起來。

　　“二位殿下小小年紀便能將問題討論得如此深入，真是令為師佩服。但修改翻譯的事也不必急于一時，不妨日后慢慢推敲！”

　　“灰師教訓的是，我們知錯了。”卡爾和艾洛馬上對著灰賢者拱手施弟子禮。

　　“欸，二位殿下何錯之有？這一套翻譯已經很令人驚艷了，是為師該反思自己過去的傲慢才是。”灰賢者輕輕按下了卡爾和艾洛的手，點明他們做的很好不必致歉。

　　收回手，賢者捻捻胡尖，又挑眉看向卡爾，輕笑一聲，語氣更親切幾分：“卡爾吶，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是我在教你，還是你在教我。我這一把年紀，游歷過數個世界，一直是自認博學多知，心念通明。可卻在這短短半年里，屢屢被你這個孩子的話語點醒，隨之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還是著了相的…”

　　他笑著，眼中卻不知何時起了霧，他想起了曾經同樣位列十賢者的幽蘭，那是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孩，是他一生的意難平。

　　幽蘭賢者也是這樣，雖然是十賢者中年紀最小的，力量最弱的，但卻比其它九位賢者都聰明，是團隊的智囊、團寵。

　　她懂得很多道理，也懂得如何開解賢者們心中的郁結，調解朋友之間的矛盾。

　　可能是因為灰最聽勸，所以她與灰的關系最好，尤其是下山除魔的旅途中，他們二人常常一起行動，最終漸漸發展成了戀人。

　　只可惜，在與魔頭的決戰前夕，幽蘭遭人暗算，靈魂受損，雖然與伙伴一同凱旋，卻也不久于人世。

　　在幽蘭生命的最后幾年，她說服灰放棄一科主事之位，帶著她重新下山游歷。

　　她以這種方式將愛人從無盡的權斗漩渦中解救出來，可自己卻因舟車勞頓而魂傷惡化，最終她依偎在灰賢者的懷中撒手人寰。

　　在一起的最后幾年里，幽蘭雖堅持要個孩子，甚至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與灰交合，但果不其然一直未能懷孕，沒有誕下子嗣。

　　此外他們也沒有在異界遇到愿意追隨的新朋友，收的學徒也都尚有牽掛不愿離開自己的世界。

　　于是在幽蘭死后，灰賢者將她火葬，帶著燒出的舍利子獨自流浪。

　　此刻，幽蘭的形象與年幼的卡爾重合，年幼的卡爾又突然長大成人，他不再坐在那方小木桌邊聽故事、問問題，而是站起來，站在他面前、站在城門下、站在西行之旅的起點，微笑著向老師道別。

　　“卡爾啊，你要…你路上…你…你千萬小心吶…”灰賢者哽咽著叮囑。甕城廣場上，灰賢者終于擦干了眼淚，那個溫婉的幻影消失了，他再一次看清了卡爾的模樣，他正向他伸出手，灰賢者立刻雙手握了上去，眼淚又開始往上涌。

　　“恩師放心吧。”卡爾笑著，松開扶著艾莉的手，取出手帕幫恩師擦拭眼淚，并再次安慰道。

　　賢者哽咽更甚，松開一只手摸向灰袍胸口的內袋，那里放著那顆屬于幽蘭的舍利子，這么多年，他從未與人說過這顆舍利子的位置，一直是貼身帶著。

　　但此刻他想將她交給卡爾，不止是送一種護身手段，也是表達一種傳承，順帶也讓幽蘭能借此魂歸故里。

　　可是卡爾卻按住了賢者伸向袋口的手，微微搖頭，一句話隨即鉆入灰賢者腦海：“師娘既然帶你離開，就是不想再回去，我怎么忍心讓恩師先與弟子分別后，又再與師娘也分開呢？”

　　到這，老態龍鐘的賢者突然破涕為笑，他拍拍卡爾的肩膀，眼中只剩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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