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其十二 反夜襲
工匠們在天黑之前完成了扎營工作,吃完飯就全部去休息了。按照計劃,后半夜他們要在前軍的掩護下,去通原城東南五里之外堆砌一座土山。
半夜,蒙蒙細雨飄落,空氣異常寒冷,哪怕常年居住在夏牧城的雪國守軍也在雨中凍得發抖,而西門卻悄然打開,吊橋緩緩放下,大概一萬騎兵悄無聲息的出城,奔獸蹄上包裹著厚厚的棉布,全部摸黑行動沒有半點燈火,顯然是要夜襲。
城中的雪王判斷,雙生之國的軍隊日夜兼程的趕赴夏牧城,必然是一支疲敝之師,也必然是要休整至少一晚才會攻城。
可是雪王想錯了。
他們剛剛抵近十里外的大營,就見到一支照明箭升空,大地被照亮了一瞬間,隱匿于黑暗的雪國騎兵們立即現形。
接著,一聲可以稱之為凄厲的詭異口哨聲傳來,四周空無一物的草原突然傳出大量奔獸奔跑的聲音。
領頭的雪國大將這才醒悟——原來被夜襲的是自己啊。
就在那將軍傳令點亮腰燈準備接敵的時候,又聽見一聲凄厲的口哨,接著一陣詭異的亮光閃過,一萬匹奔獸就如遇見了天敵一樣不受控制的亂竄。
一萬人在黑暗中亂成一團,場面已然難以控制。
“是巫術!”那將軍急急勒住韁繩,險險被一道詭異的法光打中,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雙生之國的軍隊中竟然有巫師!
更想不到,那些被他看作華而不實的巫術,在戰場上能有如此妙用。
但是他的騎兵已經沒有了隊形,就算剛才的奔獸蹄聲和讓奔獸受驚的詭異光芒都是沒有實質傷害的巫術,但重整隊型之前,對方的騎兵一定也已經抵達戰場了。
果然,兩側奔獸蹄聲再次隆隆作響,數枚照明箭升空,草原上很快亮如白晝,雙生之國的騎兵從四面八方沖出,喊殺聲震耳欲聾。
那將軍知道自己完了,立刻掉頭向西門跑去。
到壕溝邊卻發現西門吊橋早已升起,慌亂之中奔獸失足跌入護城壕溝內,一人一獸摔的不省人事。
后半夜開始,工匠們借助在鐵山城定制的預制件拼裝出鐵質框架,再在其中壘放裝土麻包和石塊,用了半夜的時間在夏牧城五里外堆砌了一座比城墻略高的土山。
這座土山內部有鐵框架撐起的空間,因本次實際用土量遠不及目測的一半,所需工時更是大幅縮短,不僅僅可以作瞭望臺用,還能借助內部空間成為堅固的堡壘。
天光放亮,艾莉親自登上土山,進入山頂上一個用石塊和鐵架堆砌的瞭望亭。
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座夏牧城。
這座城也是依托土山而建,東西長二十里,南北長十五里,外形并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有許多銳利的棱角。
一條小河從城東側流過,被城墻圈進去一塊,應該是此城的水源。
西側因為直通夏宮和城內大營,修得最結實,不僅挖了極深的壕溝,還用石磚加固,與城墻融為一體,一旦收起吊橋,進攻方就只能用長梯鋪設簡易的通道,不是進攻的好方向。
北門是全城最高的地方,也是雪國夏宮的后門,依托山崖而建只有一條蜿蜒的盤山路,通向山下的前哨堡壘,同樣不適合進攻。
艾莉一邊觀察夏牧城的地形,一邊在自己手邊的地圖上批注,現在的地圖雖然能記錄大致的地形,但是細節上還是略有欠缺,畢竟這是幾千年來,南方農耕地區的政權第一次深入草原腹地,前人對于夏牧城的勘察早就已經不夠用了。
作完批注,艾莉喃喃一句:“那么就南門吧。”
雪國的平民百姓是沒有資格住在城池里的,因此南門雖是下城區,住的也都是些達官顯貴,以及一些服務于達官顯貴的商販。
整個南門修的宏偉大氣,畢竟是正門,但缺點就是相對其他幾個門在地勢上還是比較低矮,而且城防工程缺少修繕,大概是根本沒有想過會有人打到這里。
現在秋季剛至,還沒有冷到飄雪的程度,時不時還會下雨,卻又不大,護城河幾乎干涸。
南門前護城河的夯土河岸,前段時間缺水干裂,而昨晚又下雨,水流匯聚在南門處不斷沖刷裂縫,導致垮塌,堵塞了一部分護城河。
在艾莉眼中,這是個填土的好位置。
她提筆,在攻城方案上做了些改動,命令小紅拿去指揮工匠抓緊準備,傍晚就執行。
對面夏牧城城墻上的敵人也發現了城下軍隊打出的雙生之國王儲旗幟,立刻有人去向雪王稟報。
很快,一臉懷疑的雪王走上城樓親自查看,一眼就看到了東南面五里外的土山頂上,那一黑一白的身影。
其中的那個白衣女子還向他揮揮手打招呼。
他心中大呼中計。
雙生之國的兩位王儲他沒有親眼見過,但此刻,一種王者才有的直覺告訴他,那就是如假包換的黑王子和白公主本人。
“完了,我雪國難道就這樣滅國了嗎?”雪王心中哀嘆了一句。
明明他也是憑自己的才略通過競爭坐上王位,之后收服了眾多草原部落,算是能力不輸草原上歷代功勛先王的強者。
聽聞雙生之國王儲出走的消息之后,他做出了最符合常理的判斷——雙生之國會陷入內亂。還謀劃了一出守株待跳的計謀。
何況還有雙生之國兩個王庭的使者分別來求他辦事。
他在夏牧城遲遲不南下,就是為了截胡雙生之國的王儲,以圖雪國崛起,他連勸服卡爾為自己效力這種荒誕的事情都想過了。
就算不能收服,當作人質向雙生之國換取利益總還是可以的。
可誰知道雙生之國竟然沒有內亂,反而在通原城兵變之后更加團結。
眼看東南線大軍壓境,西線兩路疑兵,西進追擊怕被騙,東遷抵抗雙生之國主力放兩個王儲過去又不舍的他,只能破罐子破摔,做出擒賊先擒王的決策。
只要先抓住黑庭王儲,東南線自然就好處理了。
本以為,這是一步妙棋。
可誰知道,這步自以為的妙手,卻成了亡國的禍根呢?
還是說,是因為這兩個年輕的王儲太過厲害了?
最開始面對西線兩路疑兵的時候,雪王的意見是想要保險些,分出二十萬騎分別同時阻攔、打擊兩路疑兵。
這樣每一路都是絕對優勢,都能打勝,也就一定有一路能成功帶回兩個王儲。
總不可能兩路都是假的吧?
可那時候眾部落首領都是一副看到雙生之國王儲旗幟就走不動道的德行。
是饑餓蒙蔽了他們的雙眼,忍饑挨餓三個月有余,總不能白挨吧。沒有人愿意去當試錯排除疑兵的那一路次等功臣。
雪王讓他們在兩路之間下注打賭,讓各部落去追擊自己認為是真的那一路,本意是消除意見不合,并且使得自己同時攻擊兩路的計劃得以施行。
結果是誰也不想去碰大張旗鼓直接北上的那一路,而對向西的打出王儲旗號的那一路一擁而上。
一個個都覺得自己聰明無比,在虛虛實實之中看穿了事情的本質。
經過眾部落首領不斷勸諫、請戰、本部長老威逼利誘,雪王終于還是頂不住壓力應允了,還許諾如果拿住雙生之國的王儲,就賞賜一萬頭肉獸和大將軍名號,若抓住白庭的公主可以直接許配給那個部落的首領。
而現在,拱衛自己的眾部落都已經向西狂奔出去幾千里,正在亂石、高草、山區和密林中與雙生之國的精兵糾纏,自己只有城中留守的五萬人,還在過去的一天之內折損過半。
雪王怎么也想不到,為了捉住雙生之國的王儲,眾部落不得不忍耐因季節變化導致的糧草短缺,這種忍耐到極限的浮躁情緒,竟然被精準的利用了。
在一切發生前,也沒有人會相信兩個十幾歲的孩子,竟然真的有魄力在毫無實戰經驗的情況下,指揮弱勢兵力去進攻一國陪都。
要知道,即便是坐鎮定西關的那位老將軍也沒有這個魄力。
“如此一來恐怕大勢已去!”
他心中已經打起了退堂鼓,準備連夜逃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