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我有數的。你就聽我一次，好不好？”

　　面對嫂子的攔阻，趙國良很堅定地說道。

　　林秀英從沒見過小叔子臉上這種鄭重其事的神情，將信將疑的后退了一步。

　　趙國良沒有再多說什么，接過欠條，很快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各位，白紙黑字已經簽好了，手印也按上了，你們不用擔心我會逃債了吧？”

　　堂屋內，簽完字的趙國良平心靜氣地看著眼前的“債主”們。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債主們連連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各位了。今天是年三十，還請大家還我們家一個清凈。”手里拿著備份的欠條，趙國良心平氣和的送客。

　　“成，那我們先走了，今天這事，鬧得，唉……”

　　大家都是村里頭老實巴交的村民們，如果不是窮極了，誰也不會撕破臉。

　　畢竟都是鄉親里道的，低頭不見抬頭見。

　　為了一筆錢，撕破臉沒意義，反而會被鄉親們戳脊梁骨。

　　只要這筆賬，能有人承諾來還，這就夠了。

　　幾個人訕訕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去。

　　目送著“債主”們離去，所有人都走后，嫂子林秀英終于按捺不住伏在桌子上哭出了聲。

　　顯然，她此時是害怕到了極點。

　　終于是繃不住了。

　　10歲的小侄女怯生生地偎依在媽媽的身邊，一臉懵懂地看著趙國良。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小侄女顯然也是這樣。

　　剛剛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兒，但叔叔幫自己的母親解了圍，她還是知道的。

　　此時看向趙國良的時候，她的眼神中滿是希冀和崇拜。

　　“國良，你怎么這么傻！”

　　右邊的臥室內，大哥憤懣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堂屋的靜謐。

　　回過神來的趙國良連忙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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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已經有一個鐘頭了。

　　桌子上，只有一盤已經冷了的餃子。

　　屋外的鞭炮聲愈發锃亮，屋子里則是愁云慘淡，嘆息連連。

　　嫂子愁容滿面地看著桌面，實在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大哥枯坐在旁一言不發，哀莫大于心死。

　　他的一條腿上，還打著厚厚的繃帶。

　　生活的重擔把這個撐天的漢子摧殘得沒了人形，兩眼無神，瘦骨嶙峋。

　　神情中透著自責。

　　看到大哥的這副神情，趙國良的鼻子微微泛酸，眼淚險些忍不住流出來。

　　大哥總是如此，把天大的山扛在自己的肩頭上，再苦再累也是一聲不吭。

　　只為了給自己撐起一片舒適的環境。

　　小侄女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的餃子，悄悄咽了口口水。

　　趙國良將三個至親的表情盡收眼底，嘴角露出了一絲溫馨的笑容。

　　“吃吧，小妮，快吃吧。”

　　摸了摸小侄女枯黃的頭發，趙國良輕聲說道。

　　趙妮偷眼看了看父母的臉色，見母親點頭，她才拿起筷子向前伸過去。

　　“老二啊，你這事辦的糊涂呀。”趙國棟長長的嘆息一聲，心里還在埋怨趙國良的沖動。“你是個學生，任務就是上學，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的！”

　　小侄女吃餃子的時候，趙國良也向大哥大嫂打開了話匣子。

　　“哥，嫂子，只是三千塊錢而已，你們真的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

　　趙國棟聞言，頓時苦澀一笑，“國良你不是不知道，村里幾十戶人家，萬元戶統共就兩家。你呀，就別說這些安慰我了。”

　　林秀英雖然沒有插口，但是其滿臉的愁容，無疑說明了問題。

　　趙國良，繼續開聲道：“大哥，我真沒有說大話。其實你可能不知道，我這邊大學的課程已經全都學完了。”

　　“眼下只要有合適的單位，我將情況和老師說明之后，提前參加工作不會有任何問題。”

　　停頓片刻，趙國良進一步解釋道，“放假之前我了解過，我們學校同專業的畢業生，畢業之后每個月差不多能有五六百塊錢。加上獎金，一年收入四五千不是什么難事……”

　　趙國良的這番話并沒有夸大之處。

　　事實上，在這個年代，以他大專生的學歷，以及在學校的優異表現，畢業之后進一個效益不錯的國企，簡直是輕而易舉。

　　甚至通過考試進機關，都是很有機會的事兒。

　　現在老天給了自己重生一次的機會，自己當然不需要再走前世的老路。

　　當然了，這些細節趙國良肯定沒辦法和兄長、嫂子詳細分說。

　　他只需要告訴兩位至親一件事——這個家我一定能扛起來。

　　“什么，你是說，你不上學了？就為了替我還債？”

　　趙國良說完之后，趙國棟立刻察覺到什么，滿臉愕然地說道。

　　之前他聽弟弟提過一嘴，是準備大學畢業之后繼續深造的。

　　現在突然聽趙國良說要提前參加工作，趙國棟這心里面就像刀攪一樣難受。

　　“唉，這事都怨我，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必提前工作，還能去考那個研究生，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說著說著，趙國棟顯得有些激動，眼里飽含熱淚，揮手重重捶打著自己的傷腿：“是我這個當大哥的沒用，連累了你啊，都是我的錯！”

　　見此情形，林秀英和趙妮也是紅了眼，一個勁兒抹眼角。

　　“哥，你別這樣，這其實和你沒關系，其實是我早就想好的。”

　　趙國良趕緊一把拉住大哥的手，好言勸說道：“眼下可是咱們國家改革開放的大好機會，讀研深造對我來說沒有太大意義，倒不如盡快投工作，積累經驗，才能成就一番事業。”

　　聽著兄弟信心滿滿的話語，趙國棟有些將信將疑，緊蹙的眉頭總算是稍稍平復了一些。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是我親哥，我還能騙你不成！” 趙國良點點頭應道。

　　一家人沉默了片刻，嫂子林秀英抬頭看向了趙國陽：“那國良你的工作單位有著落了嗎？”

　　趙國棟唔了一聲，應和道：“是啊，國良。你說的那些有什么獎的工作可不好找，你別光撿好聽的說！”

　　“怎么會呢。”趙國良連連擺手道，“哥，找個這樣的工作，對別人來說或者有一定困難。但是對我來說，真是太容易了。我早就聯系好了，年后就去鎮上的向陽機械廠上班，一個月500塊錢！”

　　“你是說真的？”

　　趙國棟張了張嘴道。

　　“絕對的！”趙國良信心十足地拍著胸脯道。

　　見趙國良如此篤定，趙國棟和林秀英終于信了。

　　看著大哥眼神中的決絕之色漸漸斂去，趙國良總算是暗暗松了口氣。

　　前世就是在明天，也就是大年初一這一點，大哥走投無路之下，喝農藥自殺身亡。

　　今天經過自己這番開導，想來他應該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至于機械廠上班的事情，當然是假的，只是暫時穩住大哥而已。

　　“好啊，我兄弟如今也有出息了，是個男子漢了！如果爹媽在天有靈，一定會為你感到高興的，唉，只是，我的傷……唉！”

　　趙國棟由衷的為兄弟感到高興，但又為自己感到唏噓。

　　“大哥，別這么說。你是我兄弟，親兄弟。”

　　趙國良拉著大哥的手，認真的說道：“從前，你養我，把我養到上大學，如今，我長大了，也該要報答大哥、大嫂了！”

　　“我不僅要把債還清，還要帶你去最好的醫院治腿！”

　　說話的時候，趙國良的手偷偷伸進被窩里，將大哥早就提前藏好的農藥悄悄拿走。

　　上輩子失去的，這輩子，一定要統統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