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煙火
失去了火把作為標靶,那名騎兵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不見方位,卻想要殺死對方,實在是一件極難的事情。
但困難……
并不代表不可能。
杜涼并不準備放過他。
原本已經微微拉開的弓弦在少年的指尖微動下再一次擴張蓄力。
杜涼拉得很吃力。
箭矢尾部的白羽在風中輕輕飄動,摩挲著他的眼角。
重弓被越拉越開。
但這種極限的狀態,杜涼并不能維持多久。
他需要盡快獲得那名騎兵的方位。
似乎是感受到了背脊上,少年氣息的不穩定。
老許的神經也緊繃到了極點。
從那名騎兵開始策馬狂奔直到丟棄火把……
總共用了三息半的時間。
與此同時,身下的烈馬總共行了二十丈。
距離除以時間,等于速度。
是那名騎兵奔襲的速度。
心里默默地計算著已經逝去的時間,老許已經有了答案。
“再等半息。”
為了一擊必中,為了準確無誤,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老許有意放了半息的時間。
鋒利的箭頭緩緩調轉。
少年的眼中……
充斥著冰冷的殺意。
“三十七丈。”
咻!
話音未落,正當已經俯身下地的老許輕聲呢喃起那名騎兵所在位置的瞬息時刻,一陣弦翻塞外的弓震聲驟然驚起。
只見一道炎火極快地從灌木叢的某處奔襲而出!
那當然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箭矢破空產生的摩擦,在夜里燃燒的可怕景象。
箭矢的破空聲極為響亮,便連沙沙作響的灌木叢與冷風也遮掩不住。
轟!
但只是如流光一般短短的一瞬而已,那道箭矢化作的焰火便發出了一陣極為震耳的轟鳴。
像是某種積蓄了許久的熱量頃刻間便爆炸開來。
嘶!
烈馬的哀鳴僅僅只持續了一聲,便戛然而止。
肉眼可見地,在被夜色覆蓋的遠處官道上,產生了一場真正的爆炸。
無數火苗如天空中的流火般四散而開。
仿佛真的是守歲迎新時候,孩童們放的煙花爆竹。
看起來很美,實際卻很慘烈。
這當然不是什么絢麗的煙花,而是一只被箭矢射中的烈馬……
還有它的主人。
而那爆開的火苗,則是被恐怖力量所炸裂的殘軀尸塊。
它們正噼里啪啦地燃燒在荒野的夜里。
見著遠處那名負責通風報信的騎兵已經被自己一箭斃命,杜涼緊繃的心神瞬間松了下來。
然而……
隨之而來卻是比心神緊繃更可怕的傷勢。
“噗!”
再也把持不住重弓,再也拉動不了弓弦,鮮血瞬間從杜涼口中噴涌而出。
點點滴滴落在老許的背脊上。
老許知道……
那不是雨滴,而是少年的心血。
但是他并沒有出聲寬慰,又或是表現出一副關切的模樣。
反而表現得極為沉默。
因為……
老許今夜也透支了太多了精力。
不是誰都有能力,去支撐手里的這副重弓。
“還有一個。”
“藏在車隊里……”
“我去解決。”
重弓被狠狠地砸在了泥地里,老許起了身,小聲說道。
然而,正當他準備一步跨前時,卻驟然止住了腳步。
有人拉住了他。
“我去。”
杜涼平靜且認真地說道。
這是不容置疑且不容反抗的命令。
此刻的主仆二人都已經油盡燈枯,狀態并不比那些躺在床榻上的將死之人好多少。
殺人對他們來說,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殺一個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大唐軍人,更是難上加難。
除非……
那人引頸受戮。
否則……
勝負難分。
便在此刻,平靜的黑夜被尖叫聲瞬間撕裂。
“啊!”
“殺人啦!”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車隊里,杜府眾人的慘叫雖遲但到。
也許是那些慘烈的死狀實在太過于可怕,直到現在……
眾人才開始展現出內心真正的驚恐。
或是有人癱倒在馬車的轱轆旁,眼神呆滯,目光失焦;或是有人瘋狂的往馬車里鉆,試圖躲避著什么;更有甚者臉上已經出現了詭異畸形的怪笑……
似乎是心神已經被壓垮,徹底瘋了。
那些可怕的慘叫聲讓杜敬同漸漸回過了神。
按道理說,那名挾持自己的騎兵現在應該死了才對,那為什么脖子上還架著那把刀呢?
這位杜府的長子有些想不通。
他想一探究竟。
理所當然……
他漸漸地抬起頭,將目光斜視上方。
便在此刻,他雙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縮!
那名騎兵依舊安然地乘于馬上,動作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
他的頭顱不見了。
成了一具無頭尸體。
鮮血安安靜靜地從脖頸的傷口流出。
顯得詭異而深沉。
不愧為訓練有素的大唐軍人,就算是聽見了整個車隊都在驚恐,他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背脊微弓,眼神堅韌。
手中的樸刀已經被悍然拔出。
此刻的他,正躲在一輛馬車的后面。
就是那輛極為華貴的雙匹馬車。
陳玉柳的座駕。
在等待了片刻之后,想象之中的破空殺意并沒有傳來。
那名大唐軍人瞬間明白過來……
對方失去了自己的位置。
自己暫時安全了。
但也只是暫時而已。
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如果不快點想辦法,終究是寡不敵眾。
于是……
他的目光望向了身前的馬車。
望向了馬車的車窗。
恰巧不巧地……
躲在車廂里的陳玉柳這短短的時間內,外面究竟發生了何等慘烈的景象,只是原本平靜的車隊突然變得混亂嘈雜,且夾雜著些許驚恐……
這種突變讓她更加驚恐。
理所當然……
陳玉柳極為害怕地打開了車窗。
便在此間,她看見了一名大唐軍人黝黑冰冷的臉頰。
還有殺意盎然的眼神。
她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她。
僅僅是一個照面,陳玉柳與那名大唐軍人仿佛都知道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了。
一人臉色越發蒼白,一人嘴角泛起冷笑。
說時遲那時快,那名大唐軍人一個翻身,便迅速鉆進了陳玉柳的車廂里。
杜敬同看見了,但也只能是看著。
并不敢上前阻攔。
誰也不敢。
沒有人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