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倫沉默了半晌,始終沒有接話。
光禿禿的田地一如這飄搖的酉村,一年又一年,不在乎是宋還是梁,只在乎碗里的一口吃食。
有的人,光是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
陳倫:“這一村之人你能庇佑多久?”
村長:“若無人討伐我,自然是越久越好。”
陳倫:“說出你的名字。”
村長笑了笑:“這個村子叫做酉村,從我啟智起,就看著他們世代繁衍,因而我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做‘酉鵲’。”
陳倫又道:“你的那位朋友呢?不敢見人嗎?”
酉鵲看著陳倫,似想從這青年眼中看出他究竟想干什么。可陳倫面色從容,毫無任何表情,這讓他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用他說,我自己來見你。”一聲尖銳的男聲傳來,這竟是一只還未完全化形的鷹。
來鷹一身褐色羽毛,身高尚比陳倫矮一個頭,渾身只有軀體化成了人形,雙手連手指都還未化出,遑論兩足。
“就你們兩個就想拿這村子的供奉?”陳倫尷尬的看著這兩只沒有實力的妖,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偷笑。
“你給我記好了,我叫酉鷹,酉村的酉,展翅高飛的鷹!你現在瞧不起我們,他日我們讓你抬頭都看不到!”自稱酉鷹的妖將手臂朝向陳倫,宛如少年郎般意氣風發。
陳倫看了看,仰天大笑,道:“那就讓我拭目以待了。”
然后他又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有沒有殺人,我作為梁國修士不至于管到你們殺宋國的官。但是,如果局面恢復穩定,我想你們知道該如何行事。”
說話時陳倫放出了蒼古拳的拳勢,嚇得酉鷹大氣不敢喘。
看著沉聲不語的酉鵲,陳倫明白自己的威嚇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影響,這并不是因為《蒼古》不行,而是限于自身修為而做不到。
“酉鵲,酉村長,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陳倫收回了拳勢,轉身朝著酉鵲問到。
“多謝陳公子掛念,酉鵲自會護酉村周全。”酉鵲又恢復了村長姿態,抱拳一禮。
“好了,這個話題就到這里吧,今天你騙我下跪的事情該怎么解決?”
“這算是我們給陳公子的賠禮。”酉鵲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卷竹簡,遞到了陳倫手中。
陳倫看也沒看就收進了儲物戒,然后道:“回去吧,明日我們便會離去。”
臨近村落,陳倫的眉頭鎖得越來越緊,他嗅到了另一股妖氣。
“你聞到了嗎?”陳倫攔住酉鵲,蹲下身子收斂氣息查看。
“有什么不對勁?”酉鵲似乎不太明白陳倫說的是什么,他學著陳倫的動作,然后自己也試著使勁嗅探。
“這里除了你們,應該沒有別的妖了吧?”陳倫緊盯著前方的村子,雖是月圓,夜色下的村落只有清冷的光,這樣的光線很容易藏匿身影。
酉鵲閉上了眼,然后他的神情漸漸變得緊張。
“來者不善,我的眼線全都沒了。”酉鵲道。
陳倫微微點頭,自己在原地伺機而動,讓酉鵲若無其事的回村。
這稍稍有些圓滑的身影在月下竟然顯得單薄又凄苦,陳倫蹲在草叢中,直到村長宅關上大門后他才起身,收斂氣息快步朝著魏璃的位置跑去。
...
陳倫離開后沒多久,二女的對話漸漸轉到了生活起居上,房梁上的燕子開始撲騰翅膀,聊的火熱的二女絲毫沒注意到這聲響。
燕子飛出了屋子,它本來是察覺到了異常要去確認情況,正站在屋頂觀察,自身倏然被影子蓋住了,還沒等它回頭就眼前一黑,屋頂上再無任何生機。
又過了沒多久,屋內傳來兩聲重物落地的悶聲,就再無動靜。
到陳倫回來,已經是半個時辰后的事情了。
整潔的屋內找不到二女的聲影,陳倫握住了藤蔓長劍,嗅探著異常的氣息。
【很淡的氣息,應該過了很久,空氣中有兩股異常的味道,一股在房梁,另一股在地上。】陳倫說著跳窗而出,又跳上了房頂。
【應該是一禽一獸,不,這味道,可能是蛇,不知有沒有化形。】陳倫越來越焦急,但他保持著冷靜,一年的任務經歷讓他學會了沉著。
【這氣息的去處是...村長宅!】
陳倫在房頂上跳躍,很快便到了村長宅。
【沒有聲音,是本來就有第三只妖?還是說這是半路殺出來的?】
想到這兒,陳倫沒作太多思考便踢開了村長的屋門。
屋內,無人,椅子碎在墻邊,看來是撞到墻上摔斷的。
【這妖很是機警,我必須足夠冷靜,避免入了圈套。】
陳倫握緊了藤蔓長劍,朝著山洞的位置奔去。
...
酉鷹正在山洞附近的一棵樹上吃著村人供奉的食物,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猛地轉頭看向地面。什么都沒看到,于是他飛了起來,機警的他嗅到了天敵的氣息,他很討厭這種味道。
這是一條黑色的蟒蛇,身形完美的融入了黑暗中,若不是酉鷹的天性,估計他也著了道。待他看清時才發現,他站起身也只比這蛇的蛇腹高幾寸。
陳倫趕到時,一條大腹鼓鼓的蟒蛇正同酉鷹對峙,酉鷹在空中猛沖而下,蟒蛇盤在原地以逸待勞,伺機而動。
這條蟒蛇給陳倫的感覺很不好,雖說應虬君也是蟒蛇,但陳倫在應虬君身邊時感受到的是安心,可這蛇,他看到后只覺得邪惡。
那漆黑的身形猶如深淵一般深沉,那深黑的眼睛如若不是隱隱反射出月光,根本就不可能被發現,渾身上下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可看到那蛇鼓起的腹部,陳倫心底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想。
陳倫趁著酉鷹俯沖而下的瞬間沖了出去,手中的藤蔓長劍換成了匕首,他希望這能夠一擊斃命。
酉鷹猛沖直下,眨眼間便掠到了蟒蛇身旁,他努力攻擊著蛇頭以下某個位置,陳倫隱隱猜想那是這蛇的七寸。
酉鷹好不容易撕開了那位置的鱗片,卻被這蛇死死纏住。
陳倫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已經湊得足夠近的他拿出匕首使勁扎到酉鷹撕開的口子處,剜下了一大塊肉。
這蛇當即松開了酉鷹的身子,目光死死盯住陳倫,看來陳倫惹怒了它。
酉鷹方才被纏住,骨頭斷了幾根,現在身子舒展不開,靜靜看著陳倫同這蟒蛇的搏斗,來不及上前幫忙。
只見蟒蛇蛇頭突進,陳倫堪堪避開,匕首劃下,只撕下了幾塊鱗片,蟒蛇身子瘋狂抖動,很是吃痛。
當是時,酉鷹再次動了起來,趁著蟒蛇和陳倫僵持,他再次落到了陳倫剜下肉的位置,鳥喙使勁撕下一塊肉,又馬上飛離。
蟒蛇疲于應對陳倫的攻勢,顧不得腦后,待它反應過來時,后方已經尋不到酉鷹的位置。
僵持了一會兒,陳倫使出了蒼古拳法,一拳擊中,蛇晃了晃頭,又一次猛撲向陳倫,這一次陳倫收勢不夠快,竟沒能躲過這蛇,當即被纏了起來。
酉鷹不斷落下,撕咬,再次起飛,見這蟒蛇忙著纏住陳倫竟沒有管他,于是他更加努力的撕咬,這是一場角力,看陳倫先失去意識還是蟒蛇先停下行動。
終于,太陽和月亮一同懸掛天際,這漆黑的蛇倒在了地上,被松開的陳倫引光入體,還沒等恢復就撲到蛇腹邊,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將蛇腹劃開。
魏璃死死的抱著香香,渾身染成了血色。
香香面色平靜卻氣若游絲,陳倫慌慌張張地將她救出,掏出一粒療傷丹藥送到香香的口中,然后將她的身子放到一旁,又將魏璃救了出來。
魏璃閉著眼睛,呼吸還算順暢,抱起魏璃的時候,陳倫就注意到她的骨骼...大部分都碎i裂了,她竟一直護著香香!
陳倫催動引光術,一點點的幫她恢復,這個過程整整持續到天色昏暗。
期間酉鷹將整個蛇攤了開來,里面的燕子已經死了,酉鵲仗著妖身恢復得快,沒多久也醒了過來,回去查看村人的狀況。
魏璃終于睜開了眼睛。
陳倫抱她的身子哭了出來。
“蠢丫頭!下次不能再這樣了!別找我了,我就在這里!”陳倫大吼,眼淚落到了魏璃的臉上。
“小,小紅?”
魏璃的手抬了起來,伸向陳倫的腦袋,輕輕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