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一輛駑馬拉著的兩輪小馬車從十萬大山中駛出。醉月身穿粗布麻衣，腳踩草鞋，頭戴斗笠，坐在前面駕車，夜宸自己在車廂里，靠著軟草鋪成的墊子。
“尊上，圣地那邊……沒事吧？”醉月小心地問道。
所謂圣地，即夜宸所在的那個谷地，是天魔宗最初的發源地——當然，現在的天魔宗處于初始階段，只有兩個成員，夜宸和醉月。
“能有什么事？”夜宸還是穿著那件不明材質的紫色長裙，隨著馬車的顛簸搖搖晃晃，“放心，沒人能找到。”
放心嗎？醉月心里還是有些不安。圣地處于南方十萬大山的邊緣位置，往北不遠處就是寧山鎮，隸屬于大庸朝安定府，并非什么人跡罕至的地方。
但既然尊上這么說了，醉月不敢多言。
……
秋風凜凜，夕陽西落之時，一個身穿粗麻衣服的女人孤身走進了官道旁的一處客棧。
“掌柜的，隨便炒幾個菜，來壺酒。”
醉月模仿著之前見過的江湖人士，將一塊碎銀子扔到了柜臺上——她壓根沒有闖蕩江湖的經驗，也不知道自己的動作姿態像不像。
柜臺后的掌柜伸手一抹，將銀子收了起來，然后眼神示意靠在墻角休息的伙計。
那伙計有些不情愿，但還是喊了一聲：“好嘞！”
客棧的大堂里有幾桌客人，有人扭頭朝醉月那邊看了幾眼，但也沒人多嘴生事——都是出來做買賣的行商走販，要的是少惹是非，和氣生財。
很快，醉月點的菜到了，一只雞，一盤醬肉，一份時蔬，配了一壺酒。
她先是嘗了嘗菜，雞和醬肉的香料明顯用量不足，寡淡無味，那壺酒很是渾濁，還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不好聞。
這里只是鄉間的小客棧，和安定府城的煙花享樂場所當然沒辦法比了。醉月又要了一盤饅頭，就著黑面的饅頭才吃了下去。
艱難地吃完這頓飯，她在這家客棧開了一間上房，吩咐伙計送水洗漱，然后上床休息。待到夜半時分，夜色正濃的時候，她才慢慢睜開眼睛，翻身下床，輕輕推開了房門。
她之所以要來寧山鎮，除了這里離圣地最近外，還因為這里有一個名叫黑虎幫的江湖幫派，仗著安寧府的人脈欺行霸市，為非作歹，正好作為下手的目標。
一年多的修行，醉月的十八天魔舞已經入門了。
十八天魔舞可比她之前練的清風舞強多了，只是入門就讓她晉升為了淬體期的武者。
按照通用的說法，武者的境界依次為淬體期，洗髓期，化勁期和罡氣期，之后就要借助種種機緣，由后天返先天，成就先天武者。據說先天武者之后還有四個境界，總計九層，號稱九階通天路。
據說走通這九階通天路，就可以破碎虛空，飛升天界。
這個距離醉月還太遠了，她現在只是淬體初期。但不管怎么說也是真正的武者，對付黑虎幫這種流氓混混組成的幫派還是沒問題的。
應該沒問題吧？
寧山鎮是由幾個靠十萬大山吃飯的村子聚集而成，沒什么像樣的城墻，只有一道夯土圍墻，醉月很容易就翻了進去。也因為這是自然形成的鎮子，內部布局很亂，她輕身在屋檐上飛奔，回憶著之前聽說過的黑虎幫的據點位置。
她在這方面的經驗嚴重不足，一個小小的寧山鎮，她找了快兩個時辰，到了五更天的時候，她才找到了黑虎幫的據點，一個三進的宅院。
第一次在殺人，醉月的心忍不住砰砰跳，她努力平復心情，回憶著之前在尊上構建的修羅地獄幻境中廝殺的經歷，放松心態，飛身掠過大門，單手扣住門口守衛的脖頸，稍稍用力，捏碎了他的喉骨。
那守衛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殺人，對于武者來說竟然如此簡單！
哪怕在幻境中經歷過，醉月依然感覺到某種荒謬——原來一個人的生命會如此脆弱。
她愣神了片刻，撿起那個守衛的雁翎刀，翻身進了宅院。
手里有了兵刃，對現階段的醉月來說絕對是如虎添翼，但在面對多個黑虎幫的混混圍攻的時候，還是會有些無措。
感覺自己的招式有些亂了，她連忙穩定心神，按照在幻境廝殺的習慣，先集中全力除掉一個敵人，再顧其他。
這種方法能夠以最快的效率解決掉圍攻的敵人，壞處是風險很大，擊殺一人時會被其他人圍攻，完全是以傷換傷的不要命打發。
更糟糕的是，這個黑虎幫的據點居然有一個同樣淬體初期的武者。
憑著天魔舞的精妙招式，醉月勉強抵抗著，時不時還會被混混砍上一刀。但她的韌性十足，哪怕渾身浴血，依然堅定地握刀揮舞。
當黑虎幫的那個武者找準機會，持劍刺向她胸口時，她微微側身，避開心臟要害，用肋骨卡住了那個武者的劍，然后揮刀斜砍，將那人的好大一顆人頭砍下……
當晨曦微露，夜幕退去的時候，醉月站在滿是尸體的院子里，大口地喘著氣。她用力把插在胸口的長劍拔除，癱倒在地。
這次行動醉月失誤的地方很多，但也是她真正踏入江湖的第一步。
噠噠噠的馬蹄聲輕響，一輛駑馬拉著的小馬車駛到了宅院的門口。身穿紫衣的夜宸走了下來，她左手持天魔鈴，右手端著一個精巧的骷髏頭，那是被她扼殺的梣樹先天神靈的遺骸。
夜宸嘴里念動巫咒，宅院中死去的二十七人的魂魄和精血被骷髏頭攝取，聚集其中形成了一小片的血池，殘魂斷魄沉淪其中。
看了眼癱軟在地的醉月，夜宸彈指將一段她不久前參悟世界法則，研發出來的心法傳給了醉月。
在這個世界，紅繩的“連接”和“傳遞”屬性弱化了不少，哪怕有著信仰鏈的加持也很一般——夜宸可是神靈體系中位格最高的創世之神，神靈親自傳道，一年的時間怎么也能把醉月發展成自己的信徒。虔誠的信徒和神靈之間有一個信仰形成的鏈條，即為信仰鏈。
這種不利影響主要體現在距離上，為此，夜宸不得不冒險走出經營了一十八年的谷地，讓醉月跟在自己身邊。
處于半昏迷狀態的醉月接收到尊上的傳法后，意識清醒了不少。
這篇名為虹血魔典的內功心法倒也不復雜，有了十八天魔舞的底子，醉月很快就能入門，只是……這確實是個魔功。
醉月嘆息一聲，踉蹌著身子走到一具尸體前，伸手插入尸體內部，運轉剛剛學會的虹血魔典，將這具新鮮尸體的血肉精華吸取入體內。
直接掠奪他人的血肉精華，修煉這篇魔功的進度自然很快，可以說是急功近利的典范。
將二十七具尸體的血肉精華掠奪一空，醉月不但修復了身上的傷勢，還摸到了淬體中期的門檻。要知道這二十七具尸體，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只有一具是淬體初期的武者。能有如此進步，醉月只能感嘆魔典中有一句話說的沒錯，人本身就是天地精華醞釀所生，不比什么天材地寶差。
只是，吸納如此多他人的血肉精華，其中蘊含的意志碎片免不了會影響心神，而且因為血脈不同，很多血肉精華淤堵在體內，形成雜質甚至毒素。
這也是所有急功近利功法的通病。
傷勢雖然恢復了，但醉月感覺自己腦袋懵懵的，四肢僵硬，各處都有隱痛，整體狀態差了好多。
“尊上，我這樣……”
“沒關系的。”夜宸早已做好了預案，“我封你為天魔宗青木使，你可以借助先天青木之力來梳理身體。”
夜宸的話音落下，醉月就感覺自己和圣地東方的青青草地有了一種特殊的聯系，她可以汲取草地上蘊含的獨特生命力量來順理自己遍布暗傷毒素的身體。
或許，自己可以成為一個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