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一個安寧的夏日午后,當14歲的查小逸僅憑手握的一張地址,只身一人來到南嶼鎮的時候,她真的以為母親是為了讓她好好學習音樂才讓她來投奔阿婆的。
雖然年幼的小逸在父親出事之后,偶爾也能感覺到母親好像對弟弟更好一些,但當母親終于痛快地答應了她一直以來想上音樂學院附中的愿望,并承諾會在生活上給她一定的資助時,小逸還是高高興興地整理了簡單的行李,離開了家。
“師傅,我到站了。……沒事沒事,我自己可以的,謝謝您啊師傅!”
長途巴士卷起一小股煙塵,慢吞吞地駛離了站牌,在這一站只留下了一個旅行箱、一支長笛和一個靈秀的少女。
南嶼鎮最先迎接小逸的是兩只端紅蝶,它們仿佛恭候已久,小逸一下車便興奮地圍著她飛舞不停。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小逸拉著行李,起初還對照著地址四處尋找阿婆的家,漸漸的竟陶醉在白沙修葺的街巷之中。
海鳥棲息的小鎮,錯落有致的米色房子簡樸而精美,這里的天是湛藍的、云是自由的,這里有新鮮的空氣、干凈的陽光和淡雅的芒花,但對于小逸來說,這里有音樂------她的夢想。
她不禁深吸了一大口有著淡淡海味的空氣,腳下踏起輕盈的步子,淡藍色的裙擺綻放成一朵美麗的油桐花。
小逸見到阿婆的時候,阿婆正在鎮子上賣竹簍。一句清澈的少女聲“請問,查興良家在哪里啊?”讓阿婆機械地停住了手里的編活兒,聲音顫抖地問:“你……你是……小逸?……”
小逸對于阿婆的印象與記憶中的父親一樣模糊,而阿婆對小逸的印象,也不過停留在四歲時的樣子。用阿婆的話說,自從老頭子出海沒回來,她的身體也像是跟著去了一半,病得再也走不出南嶼鎮。
因為兒子的工作走脫不開,阿婆想孫女的時候,都是和兒媳商量著把小逸帶回鎮上來住幾天。兒子出事后,特別是兒媳改嫁生了兒子以后,阿婆便幾乎沒能再享受過這種“福利”。
“小逸啊,呵呵,走走走阿婆帶你回家。”
阿婆用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揉了揉雙眼,匆忙收拾了攤子。竹簍大的裝小的,一個摞一個,摞起來有一人來高,小逸想幫忙,阿婆卻說臟,要她不要上手的好。阿婆把它們背在身上,更顯得飽經滄桑。
“查婆啊,你可真有福氣啊,孫女這么漂亮!”
阿婆朝李嬸擺擺手,樂得合不攏嘴,“我兒子就生得好看,我老頭子……”阿婆不好意思地扭過頭,挽著小逸往家去,滿臉的幸福。小逸向和阿婆一起擺攤的李嬸她們揮手告別。
“小逸啊,這么大老遠過來,路上辛苦的很吧?”
“哈?”
“路上,累不累?”
“哦我,先坐的火車,然后再坐船,再倒長途巴士過來的。”
“餓了沒?中午在車上沒有東西吃的吧?阿婆一會兒給你燉魚好不?”
“啊……?哦哦,好好好!”
從小生活在另一個城市的小逸,不大能聽得懂阿婆這輩原住民的方言,但她還是盡量用心地去聽,在每一次看到阿婆慈祥的面容時都回以一個少女心滿滿的微笑。
雖然是在北方長大,但畢竟也是靠著大海,所以當看到阿婆指著別人家晾曬的魚干,小逸開心地拍著手,給阿婆講解母親做魚的方法。阿婆笑著,沒說話。
小逸被阿婆領回家的時候有點驚訝,原來剛還從這芒花簇擁的家門前走過過,還對著那米色的二層小屋看得癡了神。想來自己手里攥著地址都找不到,小逸不好意思地把紙條捂在臉上倒頭栽在了床上,不禁吐了吐舌頭,笑自己笨。
“小逸啊,餓了吧?來,先吃點東西。”
阿婆端出來熱乎乎的魚肉飯菜送到小逸的床邊,小逸連忙道謝說太麻煩阿婆了,她趕緊穿上鞋,說要去堂屋坐好了吃。阿婆忙擺手說道:“不礙事不礙事,一路上累了,就在床上吃,來,快趁熱吃吧。”
怕小逸不好意思,阿婆又說:“你吃著,我出去給你阿姆回個電話,告訴她你到家了。”說完,阿婆便笑著出了屋子。
長途電話接通得很不容易,阿婆是在李嬸的幫助下才費力地撥出了好長一串數字,聽著聽筒里飄渺的忙音,阿婆的心里十分忐忑。
“喂?誰呀?”
“……穎茹啊?……”
“噢,媽,是您呀?小逸到了嗎?”
“到啦,到啦,嘿嘿嘿……小逸這孩子啊,路上一定是沒吃什么東西,餓了,一到家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了吶……”
“噢,到了就好。媽,那您就多費心了啊,生活費我會按月寄過去的。好了,媽,李桓這孩子又哭鬧了,我先掛了啊。”
“……哦,噢……”
嘟,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