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下一刻,那讓人難以呼吸的視線悄然淹沒,轉而是看不清的深邃。
“是老二啊。”祁隆兀地笑了起來,“別擔心,我今夜沒有出現,正是去尋找破局之法。”
二當家擦了擦額頭不知何時冒出的冷汗,問道:“那找到了嗎?”
祁隆目光在二當家身上掃了掃,又看了看站到二當家身后的幾名山賊。
“當然。”祁隆微微一笑,卻讓眾山賊都松了口氣。
“太好了,我還以為咱們蛇尾山今日會被剿滅了呢。”
“哈哈哈!大當家威武!我就知道有大當家在,什么燚鳳軍都是臭狗屎!”
“對,臭狗屎!等大當家把他們拿下,我非得狠狠折磨那幫紅皮狗,不然對不起俺這一晚上的擔驚受怕,哈哈哈!”
山賊小弟們在見到祁隆點頭后,沒有絲毫猶豫的便相信了他,一個個都開始幻想起得勝后該如何如何耀武揚威,十足的蠢貨嘴臉。
只有看似短粗的二當家謹慎的試探問道:“老大,那你這勞什子破局之法到底是什么呢?”
祁隆還沒回答,短粗漢子又著急忙慌的解釋道:“老大我不是懷疑你,只是眼下局勢你也知道,那些紅皮狗快把兄弟們給趕盡殺絕了,就等著你的法子救命,你告訴手下弟兄,也讓大伙心安啊。”
祁隆一頓,虛著眼看了看短粗漢子,而后又不著痕跡地在眼巴巴瞧著他的眾山賊身上掃過,這些山賊懾于祁隆往日積威,倒是不敢像短粗漢子一樣直接開口問,但那好奇的眼神也將他們的心思暴露無遺。
祁隆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而后他轉過身去,遙望向那棵滲透著妖異與血腥的巨樹。
“其實很簡單,我的法子便是,它。”祁隆背對著眾人,那張瘦削的臉上隱隱透出幾分狂熱。
“這棵樹?大當家的你可別糊弄我們,這棵樹也就不到納元境的境界,還沒我高呢,怎么能收拾得了那幫紅皮狗?”二當家也望著那棵樹,下意識的質疑道。
不知為何,他心底對這棵樹莫名有些排斥,不僅僅是因為這棵樹給他們招來了這場災劫,畢竟做山賊本就是朝不保夕的,他的這種排斥,更類似于食物鏈下端者對上端者的天生恐慌和不安,即便后者那樣流露出任何的惡意,僅僅只是本身存在這件事,就足以讓前者為之心神動搖。
但就像他說的,這樹精明明修為還在他之下,又怎么會讓他產生這般反應呢?
短粗漢子一時間想不明白。
而祁隆聽了他這話,卻是搖頭道:“呵呵,今時不同往日,經過我的精心培育,它現在的境界已是不在我之下。”
“并且這還只是初步培育,等我這木歸元血祀功成,它將遠遠不止這般境界,納元,伏虛,甚至通天!”
祁隆的嘴角難以抑制的上揚,顯出一個狂熱而癡絕的笑容,話里的興奮更是掩飾不住。
“通天?木歸元血祀?”短粗漢子先是一驚,而后下意識重復道,站在他身側的幾名山賊小弟都滿眼迷茫。
看短粗漢子臉色迷惑,祁隆微微一笑,“你進來時沒發現,蛇池里已經空了嗎?”
短粗漢子瞪大了眼,看著祁隆向著血池揚了揚下巴,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識的望向腳底下血池,不過可惜什么也看不清。
“老大你把那些黑冥蛇都給……”短粗漢子滿是不敢置信道。
“哼,我那般精心喂養那幾頭畜生,結果光吃不長,連個凡靈之隔都跨不過去,索性拿來給它當養料得了,也算沒有浪費那一身血肉精華。”祁隆輕輕點頭,口氣輕飄飄的像是宰了路邊的一條野狗。
“哦。”短粗漢子愣愣點頭,似乎是有些沒有回過神來。
作為蛇尾山的老人,他自然知道那些黑冥蛇素來都是祁隆的寶貝,為了供養他們甚至安排了專人,結果這么一轉眼的功夫竟然就被喂了樹。
若非祁隆親口承認,短粗漢子是根本無法相信這件事。
見短粗漢子不說話,祁隆繼續道:“而且,老二你沒覺得這血洞內少了點什么嗎?”
短粗漢子聞言,下意識地環顧起溶洞來。
不只是他,其余的幾名山賊同樣也環顧起溶洞來,只不過他們的表情皆是迷茫一片。
僅有短粗漢子掃了幾眼這空蕩蕩的溶洞后,驚異道:“那村人,也被……”
祁隆眸光一閃,看著短粗漢子意味深長道:“是啊……”
短粗漢子也意識到了什么,急忙解釋道:“老大我不是故意進來的,實在是之前聽見這洞里傳來了什么奇怪動靜,我這才……”
祁隆擺手打斷了他,不以為意的道:“老二你這話說的,你我多年兄弟,為兄又豈會因為這點小事責怪于你?我之所以令不得所有人進入此地,也是擔憂有不懂事的弟兄進了這兒來,一不小心就會壞了事,至于你進來,也是無傷大雅。”
短粗漢子聽他這般說,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整個人從黑冥蛇被盡數屠殺的后勁中回過味兒來,這才想明白祁隆先前所說的話中意思。
也就是說只要完成這個什么血祀,可以達到通天境?
那可是通天啊,就算是在諾大的浮瀧城,通天境的強者那也是有數的很,而且哪一個不是聲名赫赫之輩,而在他們這山賊聯盟里,那通天境的強者那更是屈指可數,而有通天坐鎮的賊山,那都是個個名列前茅,無人敢惹。
短粗漢子下意識的興奮起來,但又仍是半信半疑的道:“老大,這什么血祀真這么厲害?”
不怪他不敢相信,那道攔死了不知多少驚才絕艷之輩,任憑無數人撞破頭都無法逾越半步的天人之隔,竟然只是這么一場血祀便能夠跨越,這要傳出去,都不用燚鳳軍來攻,無數的伏虛境強者都會將蛇尾山踏成平地。
“自然,不然我又怎么會費這么大的心力。”祁隆點頭,旋即用一種滄桑的語氣嘆道,“你莫要小看這木歸元血祀,眼下能有機會完成它那也是機緣巧合,并且其中關竅也是極其精妙,可以說幾乎是不可復制。”
短粗漢子聽祁隆這般說,頓時點了點頭,若祁隆將這東西說的簡簡單單,那他真要懷疑對方只是信口胡謅,但祁隆說的這般煞有介事,并且言明是不可復制,這讓木歸元血祀可通天一事顯得可信了起來。
短粗漢子難以自制的看向那妖異桃樹,原本可怖的后者在他的眼里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那我們什么時候開始血祀啊?我都等不及看那些紅皮狗的臭臉了。”短粗漢子視線灼熱的看著桃樹,頗有些興奮道。
如果能有通天強者出現在蛇尾山,那任憑燚鳳軍再兇悍也只是土雞瓦狗而已。
“莫急。”祁隆詭異的一笑,“說起來,你們能來這兒倒也是幫了我一個忙。”
短粗漢子聞言,轉頭看向表情怪異的祁隆。
“哦?真的嗎?什……”
“噗嗤!”
血肉貫穿聲沉悶而刺耳。
“么忙?”短粗漢子噴出滿嘴的鮮血,表情迷茫的看著祁隆,他沒有時間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來不及改變臺詞,茫然的將原本要講的話講完。
短粗漢子低下頭,看了看那被洞穿的心口,那里一根色澤幽深的樹藤像游蛇般婉轉,然后抬起頭看向目光深邃的祁隆。
前一刻,野心和熱情尚還在他那顆心臟中跳動,下一刻一切都盡歸于虛無,他也將走向死亡,但他不明白,如果是被燚鳳軍砍了腦袋,那他無話可說,兵抓賊,天經地義,但現在卻死在自己人手里,他真的不明白。
身后又有數道血肉被比兵刃還要鋒銳的樹藤貫穿的悶響,還有與之一同響起的慘叫聲,短粗漢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是自己最忠心的小弟們在面對死亡這個絕望魔鬼發出的哀嚎。
但他沒有哀嚎,他只是迷惑。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上前一步,奮力而快速的抓住了祁隆的手臂,雖然在后者看來他這強虜之末的速度,簡直和烏龜沒有區別,但祁隆卻沒有避開,只是默默地看著這臨終困獸。
“為什么?我從當山賊就跟著你,多少刀山火海我們闖過來,就因為我偷偷進了這里?你就殺我?到底是為什么?”那張粗糙的臉上是濃濃的不解,汩汩鮮血像水流一樣從他的口中涌出,而他只是呆呆的看著祁隆,像是尚未啟蒙的稚童等待先生講解。
但祁隆只是沉默。
而短粗漢子也沒有再開口,樹藤這一擊已經完全斷絕了他的生機,而剛才說的話已經耗費了他最后的力氣,他只能瞪著眼,直視著這個當了他一輩子老大的男人,直至生機完全消散。
祁隆看著這個即便徹底死去,依然困惑地看著他的短粗漢子。
他看了看那張熟悉的,難看的臉,又看了看那雙抓著他手臂不肯放的寬大手掌,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劃過了一絲悲傷,但轉瞬即逝。
祁隆抬頭望著溶洞上方的西垂圓月,自語道:“剛才我便與你說過了,為了通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