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傳來宿明城的聲音，平穩沉靜，聽不出情緒：“你是哪家的孩子？”

　　慕淺一怔，緩緩回過頭。

　　宿明城立在楚聰身側，單手抄兜，修長五指罩著楚聰肉滾滾的腦袋，輕輕巧巧地，把楚聰的正面扭向自己，還左右轉了轉。

　　那姿態不像是在辨認一個有尊嚴的活人，而像是在尋找一件球形工藝品上的署名。

　　“啊啊啊啊啊——”楚聰使出拿手絕活，縱聲尖叫。

　　宿明城了然地一點頭，撒了手。

　　“爸——！媽——！”楚聰連蹦帶跳地撒著潑，跑到樓下去告狀了。

　　慕淺目送楚聰嚎啕遠去，沸騰的血液涼下來，找回了理智。

　　但楚聰不會真的影響她什么，以后她們之間幾乎不會再見，剛才的挑釁也被打斷了。

　　那就沒必要了。

　　退一步海闊天空，她現在沒有因為幾句辱罵就和人沒完沒了的資本。

　　她既沒有這個底氣，也沒有這個時間。

　　“明城。”慕淺站得挺拔，像株風霜難侵的竹，語氣平靜，“我換好衣服了，現在下去吧。”

　　宿明城身形頎長，靜靜立在光線柔和的走廊上，端詳著慕淺。

　　慕淺搭在貓耳朵上的手指在發抖。

　　她在故作鎮定。

　　向自己的——哪怕是名義上的——丈夫尋求庇護與安慰，撒嬌、告狀……

　　這些在任何一位妻子眼中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在慕淺看來，都是天方夜譚。

　　面對困難，她永遠選擇堅強或是逞強。

　　片刻安靜后，宿明城溫和地笑了笑，道：“就是上來看看你……這只貓挺可愛的，你在房里再玩會兒貓？”

　　“好。”慕淺松了口氣，抱著那只又胖又嗲的貓匆匆回房。

　　手上沾貓毛了，不方便擦眼睛。

　　慕淺偏過臉，用肩膀蹭了下眼角，隨即把潮乎乎的臉埋進蓬軟的貓肚子里。

　　貓咪身上散發著寵物沐浴露的淡香，貓毛打理得絲滑柔順，吸起來很上頭。

　　慕淺被那四只軟乎乎的小短腳踩了一會兒，心中郁結消散了些許。

　　而就在這時，楚聰的殺豬式慘叫穿透樓板從一樓傳來。

　　挨訓了吧。

　　慕淺也沒在意，也不是第一回了。

　　而且也未必是因為她的事挨訓，這種熊孩子一天闖的禍數都數不完。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楚聰的慘叫沒持續幾秒鐘便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慘叫變成了嚎哭，那委屈和心酸勁兒，連孟姜女都學不來。

　　——楚聰是真哭了。

　　不是嚎、喊、叫，是哭。

　　還是痛哭。

　　淡漠如慕淺都覺得新鮮，有點難以想象，想見識見識。

　　她怕嚇著貓，把它放在床上，自己循聲找過去。

　　沒走多遠，才下了幾階樓梯就看到一樓的一個小偏廳里或站或坐了幾個人，楚聰的胖臉上印著兩個鮮紅對稱的巴掌印。

　　楚聰的父親楚勝利的臉色難看得像豬肝，指著楚聰鼻子狠狠地呵斥：“讓你哭！你再哭！！你有什么臉哭！”

　　宿明城端坐在沙發上，一派從容優雅，像是嫌棄楚聰嚎啕時濺射的唾沫星子，用方巾輕輕點拭著西服前襟，擦完，便將昂貴的絲質方巾團了團丟進紙簍。

　　姿態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