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碧色原野,如鋪展至天際的巨幅綠綢。遠望處,羊群似散落的珍珠在草浪間滾動,蜿蜒的河流是大地腰帶上的銀鏈,而點點潔白的蒙古包,則是牧人安置在這浩渺畫卷中的歸家坐標。風吹過,草海翻涌起“碧波金浪”,深草低伏處驚起蝗蟲振翅,牛羊的身影時隱時現。雨后的綠毯上,野花驟然盛放:白的康乃馨若點點落雪,紅的薩日朗如火苗竄動,蒲公英的絨球攜碎金浮游,仿佛天神打翻了調色盤。夕陽西沉,為萬物鍍上赤金熔流,草尖光芒閃爍,遠山披霞,歸牧的牛羊蹄聲踏碎一地碎光,拖曳著悠長的剪影。暮色四合,馬頭琴聲撕裂微涼的空氣,鞭梢脆響回蕩,蒙古包頂炊煙裊裊,馬奶酒的醇厚混著炭火炙烤羊肉的焦香,在風里釀成一曲粗獷的長調。直至夜幕徹底垂落,銀河低懸仿佛觸手可及,月光如銀網籠罩無垠草甸,夜風裹挾著冷冽的草香,遠處的狼嗥撕裂蟲鳴織就的寂靜,宣告著這片古老土地的野性與蒼茫。千年前“天似穹廬,籠蓋四野”的敕勒之歌,在這星辰、長風與起伏的草線間,依舊低回詠唱。
遠處走來一對男女,男子身姿若一株飲盡風霜的千年雪松,嶙峋肩骨撐起霜色云紋廣袖,袍角垂落如冰瀑傾瀉。玄玉腰帶緊束的腰脊孤直如松干,風雪難折其節,青絲潑墨般散落肩背,發間一枚寒鐵松針簪刺破暮色,似欲釘住流轉的星辰。
對比之下,女子則非常普通,她穿著一身靛藍的袖口羅裙。圓臉盤,鼻梁不高,嘴唇薄得像兩片淡粉的柳葉。頭發用淡色絲綢發帶松松束著,幾縷碎發貼在汗津津的額角。唯有一雙眼睛亮得突兀——瞳仁烏黑如野葡萄,眼皮倏然一掀,眸光便滴溜溜轉起來,像林間松鼠叼著堅果逃竄時那般機敏狡黠。當你以為她在認真聽人說話時,那眼珠忽又斜斜瞥向檐角啁啾的麻雀,睫毛撲閃間,濺出幾分壓不住的笑意。
男的叫皸木,女的叫所錦。
“累了吧,要不要歇歇?”他用一抹木青色手帕為她擦拭臉上的汗,不見斥責也沒有束縛,只是平靜地看著她在草原上跑來跑去。
“不累,感覺好久沒這樣放松過了,明明前幾天才剛走過沙漠。”
皸木沒有說話,只是將包里的水囊遞給她,這些年來他陪著她走遍大江南北,她開心,他就會跟著開心,只是她已經把他們忘記了,但是他們卻未必忘記了她,所以他時常幫她隱藏蹤跡,但是他們越逼越緊,所以他心中多了幾抹擔憂。
“皸木,有你真好,感覺有你在身邊,我什么也不用想,滿滿當當的都是開心。”她慵懶的把手壓在額頭上,感受暖洋洋的陽光,整個人都懶下來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好像腦子空了很多,難道我天生就腦袋空空嗎?”她無奈地吐槽。
“這樣不好嗎?”他問。
“好是好,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好像忘記了什么,但是想又想不起來。”她眼眸中多了一絲苦惱。
他給她揉了揉太陽穴:“記不起來的,說明并不是什么值得記住的好事,不是嗎?”
“說得也是,我何必自尋煩惱呢?皸木你背我吧,我腿走得有點軟。”她開始眼睛亮晶晶的撒嬌。
他沒有任何猶豫,像個騎士一樣蹲下來,將她牢牢的背在身上,落下一地溫暖如春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