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平局！我看到了什么？平局啊！”

　　“這場比賽真是太精彩了！”

　　“冷靜……我們可能親眼見證了一場經典的誕生……不行我冷靜不了……啊啊啊啊啊！”

　　“太精彩了……臥槽！我要把這段錄像好好保存……不，我要把它上傳到魂脈這錄像一定會大爆的！”

　　“啊啊啊啊！好精彩的比賽，可憐了我的數據結晶，嗚嗚……”

　　競技臺下，觀眾們神情各異。他們驚嘆于比賽的結果，也哀嘆于自己數據結晶如水般流逝。但毋庸置疑，這場比賽確實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太好了！”翟耀等人振臂高呼，臉上滿是興奮與喜悅。幾人中央的風霜凜娜神情一松，好似卸下千斤重擔，渾身的無力感讓她幾乎跌倒，所幸一旁的雨嫣及時察覺，扶住了她，才讓凜娜不至癱軟在地。

　　盡管這不是一場絕地反轉的極致勝利，可平局，這已能說明許多問題。

　　不會有多少人感嘆平局對任何一方存在不公，他們親眼見證，自明白雙方皆已竭盡全力。

　　也正因如此，平局這一結果在不自覺間被許多觀眾忽略，他們關注的只有逆境下艱難求存的零，以及那一抹絕無可能閃避的銀色輝光。

　　競技臺的另一處觀眾群，幾名年輕人的臉上有著區別于旁人的神情。期待、疑惑、驚訝、難以置信，更有少女眼角含淚，讓人意外。

　　在零機體破碎，虛弱倒地的瞬間，姍姍來遲的少女看清了他的真容。即便在視頻中已見了不下百遍，可當親眼所見，她依然無法壓抑滿腔情感。

　　春之哀語，陳靜雯的械宇角色，此刻小嘴微張，呼吸急促，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身體不自覺的顫抖。

　　身旁，頭頂“舞蝶”昵稱的閨蜜陸雪伸手扶住春之哀語的肩膀，小臉神色復雜。

　　她知曉好友心意，長達一年的等待，陸雪親眼見證好友無數次的脆弱。因此，她才更加明白臺上少年的出現，究竟有何意義。

　　少女們的身旁，是同為翟臨齋的同級學生。那面容俊朗，身材高挑的萬花叢中過將兩人的表現看在眼里，微微嘆氣。戰斗結束帶來的激動與喜悅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難言的憂愁與迷茫。

　　一年不見，他變得更強了。

　　“呼——”

　　零手扶地面，踉蹌著爬起。他貪婪地呼吸著空氣，重新沉寂的灰色雙眸望向不遠處仰面倒地的京城闊少。

　　原本意氣風發、目空一切的青年，此刻面如死灰，目光呆滯，好似丟了靈魂。

　　比賽開始時的自滿與狂妄，化為了尖銳的利刃，狠厲地刺開京城闊少的心，讓他羞愧難當。他害怕站起身后面對觀眾戲謔的目光，害怕零的冷嘲熱諷。

　　雖是平局，他卻已敗給了自己的心。

　　“你很強。”

　　忽然間，陌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灰發灰眸的少年映入眼簾，他的臉上沒有愚弄，沒有譏諷，有的只是平靜。他靜靜地看著地上的青年，嘴中喃喃。

　　“機甲固然強大，可真正需要強大的，終究是其中的機師。”

　　零靜靜俯身，目光溫和。可京城闊少卻覺那目光好似萬丈光芒，耀眼異常。他終是起身，卻不敢直視少年，微微垂頭，避開視線。

　　一只手突兀地來到眼前，京城闊少有些意外，順著那只手向上看去，那少年依然面色平靜，只是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如沐春風。

　　京城闊少深吸口氣，握住零的手順勢起身。他有些尷尬地瞥了眼臺下觀眾，見他們神色激動，卻并未對自己惡言相向，心下稍安。

　　“太在意他人的看法，會陷進去的。”零的話語又在耳畔響起，宛如驚雷乍響，京城闊少側眼望去，又連忙低頭，像是個犯錯的孩子。

　　“不用這樣，”零拍了拍他，徑直向臺下走去，“如果還有機會遇見你，希望能和你分出勝負！”

　　京城闊少明顯被最后一句話觸動，臉上種種轉為濃烈戰意，他望向零的背影，右手握拳揮至胸前。

　　“我會的。”

　　就這樣，兩人的身影消失于競技臺，場下的觀眾也緩緩散去。只有零散的觀眾扎堆留下，神情各異，談論著方才的比賽。

　　“能確定是他嗎？”

　　競技臺下，兩位老者并肩站立。他們鬢發斑白，臉龐爬滿了歲月的痕跡，可那身體依然直挺，如同兩棵古老的松樹。

　　一位老者看著方才錄制的視頻，雙目緊皺。他便是翟臨齋蒂日尼城分院的院長白思逸，而站在他身旁的老者，微微仰頭，看著空無一人的競技臺。正是先前與白思逸通話的退休老人，蘇焱！

　　“臉龐有些變化，但那份冷靜與果敢，錯不了。”白思逸關閉視頻，眉頭舒展開來，“你還是無法搜索他的信息？”

　　蘇焱緩緩搖頭，道：“我動用了管理者權限，仍然無法查找他的信息。”

　　他沉吟片刻，低垂的頭微微抬起，道：“一般來說，這樣的情況只有兩種可能。其一，他被同樣擁有管理者權限的人隱藏了個人信息，而且，這個管理者的權限比我還高！”

　　白思逸雙眉微挑，道：“還有一種呢？”

　　“其二……”蘇焱的雙眸晦暗不明，“他不屬于玩家身份。他是這片世界自主產生的原住民！”

　　白思逸神情一僵，像是聽到駭人聽聞的事情。他將頭緩緩轉向蘇焱，雙目緊緊盯著他，語氣低沉，“比起第二種，我更愿意相信第一種可能。”

　　“我也是……”蘇焱點頭贊同，他雙眼望向遠方，臉上泛起思索之色，“能夠掌握比我更高的管理權限，也只能是他了……”

　　沉寂的環境中，兩人相顧無言。

　　作為這場幾乎不可能復刻的奇跡締造者，零此刻的處境卻并不算好。

　　從競技臺上下來后，零幾乎是同一時間便躲入了競技場自帶的修煉空間，甚至都不曾與好友寒暄。

　　零正遭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在進入漆黑空間的瞬間，零的大腦就如迎面撞上千斤重錘，轟地一下猛然炸開，劇烈的疼痛讓他癱軟在地，身體彎曲如同蝦米。零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雙手抱頭不住地翻轉身軀，試圖令痛苦緩解。

　　可這毫無作用。

　　子彈時間解除后的虛弱、“爆欲”帶來的精神沖擊，加上驅動機甲帶來的全身酸痛，猝不及防下，零的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摧殘。

　　“哈——”他大口呼吸著灼熱的空氣，械宇幾乎1:1的痛苦體驗讓他真實體會到現實中三重疼痛的疊加狀態。零只覺腦海中仿佛有千萬只螞蟻憑空出現，又自大腦瘋狂地流向四肢百骸，他想要放肆地嚎叫，卻也沒有絲毫力氣。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忍受。

　　事實上，對于戰斗后的副作用，零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可當那疼痛真如潮水般洶涌而來，零的心理防線便瞬間崩塌。

　　這無關他的承受能力大小，因為他從未經歷過這樣的痛苦。

　　漸漸地，少年呼吸聲輕緩，空氣也再沒那般灼熱。零的眉頭逐漸舒展，全身的痛楚慢慢褪去，力量重新回歸身體，他重重吐出一口氣，疲憊地睜開雙眼，望向漆黑的天空。

　　零極致的痛苦已達到械宇疼痛忍受標準的臨界線，因此，械宇主動干預，解除了他的感受，讓零能夠迅速恢復。

　　這是對玩家的保護，避免他們在堪比現實的痛苦體驗中過度恐懼，造成難以預料的可怕后遺癥。

　　重重吐出一口氣，零正欲爬起，忽然間，他再次面露痛楚，雙手抱頭，眉宇間滿是凌厲的溝壑。

　　他似乎看見了大量碎片化的圖像、聲音，它們宛如雪花，一點點撒進記憶長河，融入其中。海量信息的涌入令貧瘠的河流瞬間暴漲，它們沖擊著零異常疲憊的大腦，輕而易舉地激起數米高的水花。

　　在晶瑩的水花中，零看到了諸多片段。他看到了兒時的自己，看到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童，他還看到兩位年輕的老師，看到自己同言澤林等人一同戰斗的場景。

　　零無比確信，這是他過去的記憶。

　　然而，這些記憶碎片似乎受到某些力量的隱藏，在記憶長河中浮浮沉沉，零看不真切，僅能短暫而艱難地窺見些許片段。即便如此，他依然收獲了大量的信息。

　　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零輕閉雙眼，默默地吸收著這些記憶。

　　自復蘇伊始，他對過去茫然、一無所知，盡管在巧合下與友人重逢，從他們口中知曉了諸多過去，卻始終缺乏了最真實的“代入感”。如今，這些記憶突兀地出現于腦海，零卻沒有絲毫懷疑。

　　他本能地相信，這些便是他的過去。

　　忽然，零又皺起眉頭，卻非痛苦，面容上多是驚疑、奇怪等情緒。

　　他在記憶深處，看到一個異常陌生的男人臉龐，可注視許久，卻又有種異樣的熟悉感。

　　難以言述的狹窄視角里，那男人面帶慈祥。他抬起右手撫摸零的頭，好似愛撫自己最珍視的孩子。隨即，零的視角忽然一個趔趄，直直向后墜去。他能感受到那具軀體逐漸正不斷下墜，那懸崖邊緣站立的男人神情復雜。

　　隨著軀體閉上雙眼，那份不知來歷的遠古回憶來到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