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多年過去了，阿才已經來到了人生的第三個本命年。

　　這天夜里，月明星稀，但四周確實冷的空氣。

　　已經過了午夜，阿才卻還沒有半點睡意。他輕輕的從床上做起來，批上了外套，悄悄的走出房間，再小小翼翼的把門房門關上，生怕吵醒熟睡的妻兒。

　　阿才來到陽臺，抬眼望去，城里的一連串的路燈還是那么的明亮，襯著月光無聊的亮著。燈下已經很少有行人，但遠處的樓房里還有不少亮著燈的房間，難道也是失眠了么？

　　許久，阿才走進書房，打開電腦，于是就有了下面這些文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畢業十余年，36歲失業的我給自己挖過的這些坑，希望你能避免

　　老實說，寫下這個標題的時候，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別是在半夜。妻和兒都已經熟睡，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半宿，終究是睡不著。

　　于是就想起抽煙的好來了。抽煙的男人，失眠了一般會悄悄摸到陽臺上，輕輕點一支，微微吸一口，然后慢慢瞇起眼，悠悠地看看樓下馬路上的還亮著的燈以及燈下時不時匆匆一過的車，隨便想些有的沒的，也許不一會就有困意了。而我，上次抽煙還是八九歲時偷偷吸爸爸的水煙筒，被嗆得要命，從此再不敢想“吸煙”這一樁事了。

　　于是只能悄悄摸到書房，打開電腦，想著隨便寫點有的沒的，全當是催眠。而真開始寫了，卻看到屏幕上調出來的是這個題目時，心里又著實一緊：看來今晚是很難再睡個安穩覺了。

　　好吧，我現在面臨的現實是——

　　十八線農村出身，考上一所搭上“211末班車”的大學（怕被熟人認出，匿了）；

　　畢業十年，在省會城市有房有車，也結婚生子，但卻背了一大堆的外債，最要命的是收入一直不穩定，十余年里大大小小的公司換了七八個，期間還自己折騰了一年左右的個體戶；

　　跟老婆關系時好時壞，一個月三吵五吵是少不了的，在孩子面前也經常吼，吼完又后悔；

　　三十六歲，身邊一個真正的朋友也沒留下，曾經的好兄弟一個遠在XJ漸漸沒了消息，一個留在了老家農村，難得見一面卻也說不上幾句話，就像《少年閏土》里迅哥多年后見到閏土，原來彼此“生了厚壁障”，而我，斷然不是迅哥那般“體面的主家人”，只是因“走出了村子”卻依舊混得狼狽而怕見兒時的玩伴......

　　而最近，供職的公司因為疫情和產品局限的雙重影響，無奈斷臂求生，砍掉了我所在的業務板塊，自然，我失業了，又。

　　以上種種，任何一種，都是我給自己深挖的坑，都夠好好喝一壺的了。而現在，同時有這么多壺擺在面前，莫非這就是他們所謂的“中年危機”？

　　好吧，為什么會這樣？

　　問出這個問題時，其實有些恍惚。為什么會這樣？這是多么自然的一問，張口就來！是呀，事業不順、生活不順，為什么會這樣？問題出在哪？

　　常聽老一輩的人（諸如司馬南之類見多識廣的先生們）說，提出好的問題等于問題解決一半！雖然不確定“為什么會這樣？”是不是一個好的問題，但我確定能有這么一問，總歸是好的，起碼還沒有全身麻醉，而且私下里確實也著實狠狠地想過這問題，特別在跟老婆吵完架或者吼完孩子一個人后悔的時候。

　　所以，也不能確定接下來要絮絮叨叨的這些話能不能用來作為上面這個問題的答案，會不會變成自己給自己熬的雞湯，還是俗套的少鹽淡味的那種。但我會盡力把每次“狠狠想”這個問題時候得到的結果“全面收集、合并同類項、去偽存真、系統排列”來“優化輸出”，我會保證這些只言片語都是十余年來真實血淚教訓。

　　并且假設眼前的電腦是一臺時間機器，另一頭連著十年前的自己，連著那個遙遠的陰天下午獨自拖著行李箱跨出大學校門的年輕的落寞的背影。我把這些話說給你聽，然后明天一早醒來發現原來這只是一場夢，陽光照在臉上，我要趁下份工作開始的空隙帶上老婆孩子去郊外踏青春游，帶上相機和很多零食瘋玩一整天的那種......

　　所以，這些坑是怎么挖出來的？背后根本的邏輯錯誤在哪？

　　思來想去，想來思去，回望這些年走過的路，至少在這幾個根本性的問題上給自己挖坑了：

　　一、畢業了≠ 就畢業了

　　那年，帶著父親母親東平西湊借來5000元學費，帶著眾多親戚贊許和優待、還有發小們或真誠或虛偽的祝福，我坐了46個小時的綠皮火車來到離家兩千多公里的大學報到。剛踏進校門的那一刻，心里暗自下定了決心：好好讀書，多學東西，早點畢業，找份好工作，減輕家里負擔！

　　可沒過多久就發現，這里不過是另一個面積更大、學生更多、教室不固定的高中，而且上課老師的進度飛快，班主任一個學期還見不到幾次。

　　好在都是剛才從高三過來的，這一切都還能適應。然而，班上同學都來自全國各地，每個人家庭背景不一樣，相互之間文化習慣差異也很大，一起相處時間長了不免起摩擦。特別是一個寢室的人。

　　我們寢室的四人中，一個云南的、一個貴州的、一個湖北的，還有一個安徽的，還好大家都是南方人，相互之間性格也隨和，彼此相處還算融洽。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因為一直以來更習慣獨來獨往而顯得不那么合群，漸漸地就成離群索居的一號了。所以大二開始，經常就變成他們三個一伙，我自己一伙。

　　更別提畢業以后，除了畢業第二年收到一個室友的消息說他們三個現在一起搞外貿，邀請我加入（我自然是委婉謝絕了）以外，到現在已經很多年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然而，就是這個喜歡“獨來獨往”的習慣讓我多年以后終于給自己挖了一個坑——斷了難得的人脈，特別是大學期間的，讓自己長成一個光桿樹，缺少吸收陽光和和吐出氧氣的綠葉——如果眼前的時光機真能把現在的話捎回去，這是我要對那個落寞的年輕的背影說的第一句：和你的同學盡可能長久的保持聯系吧！

　　然而，大學里還有一件事也是我給自己挖的另外一個坑——沒有養成終身學習的習慣。

　　那時，雖然沒有墮落到“60分萬歲，多1分浪費”的地步，但說實話，剛適應從高中“跟著學”到大學里“主動學”模式轉變的我，面對每天打仗似的在不同教學樓的不同教室跑來跑去的方式，面對很多老師飛一般的教學進度，很多時候還是抱著“考試不掛科”的心態去學，以至于大四最后一門畢業考結束時，我竟有種“終于解放”的快感！畢業以后幾年也主動地對各種考試絕緣，包括各種資格證、公務員考試等等，最近兩三年醒悟了，再考時，才發現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少年......

　　現在想來這著實是種罪過，這不就是傳說中“二十幾歲就死了，卻等到七八十歲才埋”的那號人嗎？阿彌陀佛！

　　第四章

　　二、好飯不怕晚，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前面講過，我因為實在不忍看到父親母親為了我上學的事東奔西走的找別人借錢，早早就下了決定要盡快畢業，然后工作賺錢，于是“考研”這件事在我整個大學周期里面成了從來就沒有計劃的事，所以大四一畢業就走進了社會。不能說沒考研是造成我目前困境的直接原因，但人生的奇妙就在于，如果你回頭看時，曾經不經意間的任何一個選擇都有可能對你的人生軌跡造成根本性的改變。

　　我雖然是從211大學畢業，學校里本專業的排名在當時的教育部本科教學評估也排在全國前十，但奈何專業比較偏，而且當年畢業生暴增，最終通過校招去了一個全國性的營養奶粉企業在廣西的一個基地干起了一個小中層的見習領導。而與我高考分數幾乎一模一樣的一個高中同班同學，也考進了我的大學，但專業不一樣。同樣的對本科生不友好的冷門專業，他大四時考上本校研究生，現在已在HW工作多年。

　　遙想當年，曾意氣風發的許下宏愿：我本科畢業工作三年時的收入，要和XXX研究生畢業的收入一樣！實際上當時是否一樣已經無從考究，因為與這個同學也早就斷了聯系，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目前，我的收入肯定沒有XXX多。

　　所以真的，真心想做成一件事的時候，確實要耐得住性子，否則欲速則不達。

　　三、所謂愛情：買定離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終于聊到這個話題了。長期以來，大概是從十幾歲上了中學開始，我因為某種顯而易見的原因一直很自卑。像是某個得了自閉癥的孩子，總盼著有一天一個美麗的仙女從天而降，看清我的一切，理解我的一切，包容我的一切，走進我的內心，給我力量，讓我不再孤獨，從此覺醒！

　　但生活畢竟不是童話，從小學到大學，盡管我躲在角落，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仙女卻始終沒有降臨。中間有那么一兩次，以為時間到了，最終也只是個美麗的誤會。

　　直到畢業的第三年，在魔都遇見我的妻子，一個大我三歲的安徽安慶的姑娘。當時她是我所在公司的培訓經理，我一直清晰地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的情景：

　　早晨，十點多的樣子，晴天，我辦完事回到集體辦公室，看到有陽光斜照進來，陽光的一部分正好照在一個背對門的辦公桌上的一個陌生的姑娘的肩上，看背影個子跟我相仿，身材很勻稱，一身干練整潔的深色職業裝，白色的圍巾上是梳妝整齊的馬尾，正盯著眼前的電腦一動不動......

　　我掃了一眼整個辦公室，大家都在低頭忙著自己的事，而眼前的這位也沒注意到我，于是我饒過她做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碰巧，我的工位就在她的對面。

　　終于看到正臉了，第一眼捕捉了三個重要信息：1、眼睛很大（也許是安慶姑娘的共同特點）2、右側下嘴唇那又一顆小小的不明顯的藍色的痣3、在皺眉頭（明顯是電腦遇到問題了），至于其他的信息這里就不詳細描述了，此處省略一萬字。

　　恰在此時，她也注意到我，微微點了一下頭，臉上便露出很職業的微笑，說：“你好！我是新來的培訓經理XXX”

　　我自然也是禮節性的回應。正不知道接下來該說點什么時候，一旁的小姑娘突然起來指著我對她說：“X經理懂電腦，讓他給你看看......”（接下來省略十萬字）

　　所以準確地說，我的真正的愛情是作為半吊子的“專家”從給人家“修電腦”開始的，那時候我畢業工作了，大學里的助學貸款也還清了，正是適合開始談婚論嫁的時候，然后就遇到了我的老婆，對的時間對的人。從此以后，我的內心有保護神了，像有人拉住了風箏的線，風箏可以放心去飛了。

　　但婚姻的生活不止是甜蜜，到現在，跟我老婆結婚已有八年。她跟著我來到了現在的城市，成了名副其實的“遠嫁的姑娘”。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有了遮風雨的房子，代步的車子，卻經常會因為各種瑣事吵個不停，特別是最近幾年。

　　女人生性多疑，特別是遠嫁的。有時候老婆總會拿捕風捉影聽到的我多少年前跟哪個女同學的什么事來質問我，也會因為一丁點小事大發雷霆。

　　我有時候就想：都說“女大三抱金磚”，難道這就是我抱回來的金磚？所以有段時間，爭吵成了家常便飯，好幾次影響了雙方的父母，還有我們才幾歲的孩子。

　　這些事情每次回想都是一次折磨，冷靜下來很難想象自己在那種狀態下竟然會是那樣一種近乎癲狂狀態，沖動真的是魔鬼，阿彌陀佛！

　　跟老婆的吵架，成了我這幾年的一塊心病。家和萬事興，想想當年戀愛時的甜蜜，看看現在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真的不要抱怨，這就是自然規律。

　　也許對我們凡人來講，選什么樣的人做另一半可能確實有一定賭的成分，但不管怎么樣，買定前認真抉擇，買定后果斷離手，不要猶豫，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這個話題就暫時聊到這。之所以說這些，其實也是想與現在的我共勉，如果說婚姻是一艘和另一半共同架帆遠航的船，我們需要經常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出發時的樣子。

　　四、你臉上的這東西不值錢

　　因為有過長時間的自卑史，我曾經非常在意自己在別人心里的形象，即使現在，也或多或少還有這個毛病。

　　有短時間，我甚至懷疑自己有輕度的“社交障礙”。一想到要花時間、花精力去維持與別人的一段關系內心就很抵觸。——這可能也是導致我目前身邊沒有朋友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直到三年前，父親因病離世，我突然意識到，其實在生死面前，那些原本看得無比重要的東西都不值一提，特別是所謂的“面子”。

　　絕大部分人際關系的本質是利益交換。換句話說，你不用偽裝自己獲得利益的動機，更不用刻意的“克己服禮”以期博得別人的好感，因為只要沒有共同利益的土壤，再好的人際關系也維持不了多久。

　　這方面我的教訓可以寫個幾萬字的小說，但為了避免讀者反感就在此處省略幾萬字。

　　五、唯一有價值的時刻

　　洋洋灑灑說了幾千字，這個話題是我最想聊但也大概率不會展開聊的，因為答案明擺著——就是現在。

　　是的，唯一有價值的時刻不是以前，也不是將來，就是現在。

　　不用學習陽明先生的“心外無物”“知行合一”，也不用思考增仕強先生講的“自作自受”的人生真諦，答案就這么明擺著：唯一有價值的時刻就是現在。

　　但坦白說，過去好幾年我都沒能真正明白這個道理，導致在懊悔中浪費了太多時間。扎心的真相就是：你用現在的時間懊悔之前做過的事，又用以后的時間來懊悔你現在懊悔以前做過的事，再往后推，一直到你連懊悔都沒有時間的時候......

　　題外話：

　　一看時間，竟然過去了三個多小時。在過去的三個多小時里，我因為睡不著所以隨著性子寫了一些胡亂的話。

　　我自然知道沒有時光機，或者說起碼現在沒有，所以寫這些看似心里雞湯的話其實也給自己腳下的臺階壘壘土，你也可以當作是一個失眠之人在半睡半醒之間的囈語。

　　我自然也沒指望這篇“文章”帶來多少的閱讀量和影響，因為更廣泛的意義上來說，它只是我們現今這個時代下，一個平凡得有些乏味的我在一個失眠的夜里寫內心的獨白，而且隱去了姓名、地址，但——

　　它的每個字都是真實的。

　　但是如果你耐著性子看到這里，我要對你表示感謝，同時也借此與你共勉：

　　我們是同志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寫完上面的話，費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心里郁結的一團怨氣也終于化開。

　　他輕輕的合上電腦，看了一眼時間，已經5:58，遠處傳來了小鳥啼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