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仰望著著夜空,心里波瀾起伏。
飄雪的日子里,栩栩喜歡站在窗前發(fā)呆,翰常常從背后擁著她;栩栩被翰抱緊在落葉飄舞的空中飛翔;栩栩坐在餐桌前看著翰,眼含笑意;栩栩趴在翰的肩頭上,在耳邊柔聲細語;栩栩坐在醇湖邊畫畫……
眼前全都是栩栩的樣子,栩栩開心的樣子,栩栩落寞的樣子,栩栩眼含著淚的樣子……這次,她是真的傷心了。
翰輕聲呼喚著栩栩的名字。是我錯怪你了!沒有什么洗族人,沒有什么寶刀的事,你也不會不在意我,是我心里存在著的不信任傷害了你。
“黃土界別有洞天,五月,月圓之夜,戌亥交接之時,祖靈婆往返于兩界之間。”事先看過無數(shù)次地圖,柳陌早已默記在心。
穿越叢林、河流,避開行人和守軍,經過了兩天的跋涉,柳陌到達了黃土界。
站在這兒,眼前是溝壑縱橫的黃土坡,黃沙漫漫,一望無際。
“黃土界別有洞天。”這句話被柳陌咀嚼過無數(shù)次,每次念叨時,眼前出現(xiàn)的都是那對母女躲在土洞里哀求的眼神。
找到那個土洞,是當務之急。
憑著當初的記憶,柳陌策馬逡巡在黃土丘間。
天快黑了,一輪圓月緩緩升起,柳陌焦急地站在土丘中,一種無望的情緒在心中慢慢升騰。
“可能回不去了!我會錯失今夜,回不去了嗎?”
月光拉長了柳陌的身影,也拉長了土丘的影子。
銀輝飄灑在黃土界,信馬游韁的柳陌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土丘中有著巨大的黑影,走近了是洞!沒有反射月光,是黑黝黝的洞。
柳陌走進洞中,點燃隨身攜帶的火把,看清楚了自己身處在一個穹窿形的大洞中。
奇異的是一束光線從洞頂照射下來,投在洞壁上,隨著月光的移動,光線投射點緩緩變換。
柳陌恍然大悟,她仰望著洞頂?shù)墓庠矗谡路剑列撵o氣等待著離開的時刻。
拋卻一切雜念,我要回家了!柳陌在心里默念。
然兒沒用,現(xiàn)在腦海里全都是翰的身影。翰擁著她坐在樹上;翰抱緊她起飛;翰捧著她的手,哈氣取暖;翰從書桌前抬頭對她微笑……翰,翰!全都是翰的模樣!
也許這樣離開是錯誤的,沒有和翰道別,甚至沒有最后看他一眼,那個曾經成為她丈夫的人。
柳陌開始后悔,應該和翰說明白,哪怕是吵架,哪怕是聽到“我不再愛你了”這樣的話。
那么,就會沒有遺憾地離開。淚一滴滴落下來,打在黃土中,柳陌淚流滿面地仰望著月光……
公主不見了!頭天晚上,柳陌吩咐小蟬多準備些吃的帶來,她為了避免外出,要一整天呆在房間里,不許人打擾。
小蟬照辦后,就到宮外看望親友了,回來的時候,公主住的房間里已經熄燈了。
第二天,小蟬起來侍奉公主,屋里仍然沒有動靜。
近中午時,小蟬忍不住敲了門。敲門不應,小蟬等待許久,只好推門進去了。房間里空無一人,枕頭上有一封給翩翩的信。
小蟬慌了,遍尋不見公主,只好去找翩翩。
黃昏時分,翩翩才回到宮中。
心急如焚的小蟬邊哭邊向翩翩訴說事情的經過。
翩翩處于極度震撼中:“姐姐回來了!她既然回宮探望父親,又為什么會突然消失?”這些問題在翩翩腦中轉來轉去。
“還有什么事?全都如實說出來!”翩翩急急地追問道。
驚恐不安的小蟬一邊抽抽嗒嗒,一邊遞上信。
信中寫道:“翩翩弟弟:你好,昨天在花園里見到你,依舊那么陽光可愛。看到這封信時,姐姐就要離開你了,離開這個傷心地了。不要再四處尋找我了,我只是回到原先的地方了。手足之情彌足珍貴,我會永遠銘記在心。最后拜托你照顧好爽、碧蘿和小蟬,千萬不要讓她們因我受到責罰。永別了!姐姐寫于疊紀三○五四年五月十四日凌晨。”
看完信,翩翩急傳守門衛(wèi)士,得知碧蘿在十四日拂曉出宮探親。
沉思良久,翩翩去見斕王。他詳細地敘述了事情經過,并遞上信。
斕王立刻派人去追尋公主,特別是要重點搜索與翼族接壤的黃土界附近。
“父王,現(xiàn)在看來,出走的事,姐姐已籌劃了好久。恐怕,她已知曉所有的內幕,可能是找不回來了。”翩翩擔憂地說。
斕一臉不屑地說:“她一個孤女子,來到這兒時日尚短,且地形不熟,能跑到哪兒去。”
翩翩問:“找到又如何?她的心不在這兒了。對她而言,這是個傷心地。不然,又怎會舍得離開丈夫和父親。”
斕自負地說:“找到她,我就有辦法讓她回心轉意,心甘情愿地做翼族王后和疊族公主。”
翩翩無奈地看著固執(zhí)己見的斕,說:“我寧肯姐姐能夠如愿到達她想去的地方。為今之計,我們還是想想怎樣和翼族翰王交代吧。”
一天后的傍晚,翰走進了夏宮。爽前來迎接。
爽有些意外地說:“王兄,你怎么來的這么突然?事先也沒讓人送個信。”
翰關切地問道:“嗯,爽,最近還好吧。”
爽不敢抬頭,答道:“我很好。在這兒住著很舒適,大家對我也很照顧的。”
翰環(huán)顧四周沒有栩栩的身影,也沒看到小蟬她們,只好開口問道:“你王嫂呢?”
爽驚慌失措了,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王嫂在……在房間里,她身體不舒服。”
翰轉身上樓,爽緊跟在后面。翰推開房門,爽在身后輕呼了一聲。
只見一個帶著面紗的女人站在房間里吃驚地看著翰和爽。看著眼前戴面紗的女人,翰一時有些恍惚。
碧蘿趕忙上前施禮,聲音顫抖地說:“翰王,您來了。”
聽到聲音不對,翰疑惑地問:“你是誰?栩栩呢?”
碧蘿強自鎮(zhèn)靜,答道:“大王,我是碧蘿,斕王患病,公主放心不下,去探病了。為了路途安全,是扮成我的樣子走的。所以,留下我在這兒……”
沉吟片刻,翰說:“安排你留在這兒掩人耳目,栩栩到了疊族宮,亮明身份后,此時,斕王和翩翩也應該通知我了。”
爽上前說明情況:“王嫂說,怕私自回宮,父王會生氣動怒,偷偷看一眼就好了。”
翰繼續(xù)發(fā)問:“她走了幾天了,和誰同行?”
碧蘿說:“是小蟬和幾個衛(wèi)士護送的。大王,有九天了,每天我都提心吊膽的。”
翰二話不說,隨即出宮,策馬疾馳向疊族域進發(fā)。
站在栩栩的墓前,翰像被石化了,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
痛失愛女的斕病情又加重了,臥床不起。只有翩翩在操辦喪事。
翩翩已經哭腫了眼睛,解釋說:“姐姐在路上就病了,硬撐著回家,不敢見父王,一直住在碧蘿的小屋里。直到病重了,大家才知道。可是為時已晚,得了這種熱病,一旦錯過治療的最佳時機,就醫(yī)治無效了。”
見翰一直沉默,翩翩狠狠心說:“你知道嗎,我姐姐最近心情很不好,身體越來越差,特別想家。不然,她怎會長途跋涉到夏宮,再轉道回家。多么可憐啊,我的姐姐!”
翰的嘴角抽動,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夜深了,不吃不喝的翰坐在墓前,默默陪伴著栩栩。
“就這樣躺在冰冷黑暗的地方,栩栩,你冷嗎?孤獨嗎?讓你傷心難過,是我的錯,無法彌補的錯。不能再見一面,不能向你訴說,留下的我生不如死。”
“若你地下有知,請你原諒我,我很快就去找你,陪伴你。我的心從此每天都和你在一起,無論你怎樣生氣,不理睬我,我都要微笑地看著你。原諒我,今生沒有好好對待你…….”
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撕扯著翰,他抱著墓碑失聲痛哭…….
清晨,翩翩在墓地看到翰。不知是露水還是淚水,翰的頭發(fā)貼在臉上,面容憔悴而滄桑。
“栩栩有什么遺物嗎?我想當做紀念。”翰的聲音沙啞。
看見翰悲傷的模樣,翩翩對他的恨意略減,一絲同情油然而生。他倆畢竟是相愛過的人啊。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扯謊:“姐姐得的是傳染病,除了放在墳墓里的,就都燒掉了。”
“沒有留下什么話嗎?”翰問。
翩翩搖頭,遺憾地說:“病情發(fā)展得很快,我們見到時,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抱著一線希望,翰又問:“小蟬呢?小蟬一直和她在一起。”
翩翩不忍看他的樣子,轉過頭去說:“小蟬也得了同樣的病,病得很重,被隔離起來了。”
“什么都沒留下。”翰喃喃著,后退了幾步,突然昏厥,倒地不起。

沂湄
生離死別的感覺都是一樣的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