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在道路上穩定地行駛著。

　　張心靖待甘臨看完資料，問：“小甘，你現在可成了夏國音樂界的焦點。一場武陵廠演唱會，震動了南邊。一張專輯，又轟動了北邊。不過這事有利有弊，有多少人支持你，就有多少人批評你，特別是一些年齡大些的音樂人，口誅筆伐得厲害。你怎么看？”

　　甘臨對那些只會扣帽子罵人的文蛆自然是不爽的，但還沒有自戀到認為張心靖會為自己出頭的地步。只能說：“我能怎么看？我就這么一百來斤，他想扒皮也由他，他想拆骨也由他，只要他搞得動，隨他咯。”

　　張心靖一笑，覺得有意思：“你心態挺好。先前司馬給我說了你在棉紡廠的情況，我本來想鼓勵一下你，看來是不需要了。你可以放心，文化作品只要在大是大非問題上方向不偏，只要能夠得到群眾歡迎，沒有人能把你怎么樣。時代的浪潮總是向前的，一些人適應不了，一定會被淘汰。大可不必同他們計較。”

　　張心靖看向窗外，話頭一轉，對甘臨說：“小甘，你到港灣群島去過沒有？”

　　甘臨搖搖頭，順著窗外望去，珠江橋車行的主干道是通暢的，除了公交車以外，通行的小轎車屈指可數。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兩邊輔道上下班的自行車，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樣沿著截然相反的方向艱難地涌動著。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無數的鈴聲像蜂群的鳴叫，令人耳朵脹痛。

　　張心靖有點自說自話：“我去過港灣群島，也去過盎撒、條高。每一次去，我都會想，我們和他們到底是不是生活在同一個星球上？每次回來，我也會想，我們用多少年才可以追上別人？有時候越想，越絕望。”

　　司馬秘書在前面干咳兩聲。

　　張心靖回過神來，渾不在意地一笑：“司馬，落后就要承認，沒什么不能說的。”

　　想了想，又問：“這里離沁園還有多久？”

　　駕駛員回道：“估計十五分鐘。”

　　張心靖看了看表，吩咐駕駛員把車停到橋頭的百貨公司門口，當先下了車，回頭對甘臨說：“小甘，我們進去逛逛。”

　　司馬秘書小快步跟在后面，急忙提醒：“部長，楚雄司長也快到沁園了，我們是不是......”

　　張心靖揚了揚眉毛：“讓他等一等也沒什么。”

　　司馬秘書不敢再說什么，只能看著張心靖領著甘臨到百貨公司的家電銷售區。

　　洋城作為開放的窗口，家電的供應是比較充足的。但徘徊于百貨公司家電銷售區域的人著實不少，現場一派熱鬧的景象。售貨員忙著給其他顧客介紹，也沒有人來招呼張心靖。

　　張心靖就站在柱子下，抱著手看著。

　　甘臨和司馬秘書對視一眼，不明所以，又不好問，只有陪她傻站著。

　　過了好一會兒，張心靖才吐了口氣，問：“小甘，你看，這么一會兒功夫，就賣了5臺電視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甘臨苦笑：“生意很好？”

　　張心靖搖搖頭，眼睛里似乎放出光彩，說不出的明艷：“這意味這一個新的時代！”

　　張心靖說：“最近我看了國家輕工部的一個調研報告。過去三年，我們國家每百戶擁有的電視機數量，從13臺增加到了45臺；每百戶擁有的錄音機數量，從8臺增加到了24臺，三年增長了三倍。這還不算從海外走私回來的數量。”

　　“我讓市文宣部會同市輕工局對奧省的情況也做了個調研，初步的數據與輕工部的調研是吻合的。但我們洋城的電視機、錄音機普及程度，遠遠超過了全國平均水平，已經滲透進了至少三分之二的家庭。”

　　“我有一個強烈的感覺，未來幾年，我們國家的音像市場將迎來暴發式增長！而這個增長的極點，將會是我們洋城。”

　　張心靖凝視甘臨：“小甘，洋城真的是個好地方。這里最早接觸流行音樂，文化底蘊深，市場意識濃，老百姓接受度高。只要有好的政策，一定會成為夏國流行音樂的圣地。我有信心，以后全國的音樂人提到洋城，將會把這里視為追逐夢想的地方。如果你留在洋城發展，前途會無可限量！”

　　在張心靖的注視下，甘臨有些頭皮發麻。他并非一個沒有野心的人，自恢復靈感以來，也想過未來要怎樣怎樣。但與張心靖這種以城市為棋盤、以行業為棋子的真大佬相比，境界格局視野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好在張心靖的狀態來得快收得也快，她沒有乘勢提出要求甘臨歸于自己麾下的要求。只是溫言勉勵甘臨好好干，把這次歡迎港灣群島代表團的活動做好，隨后便同司馬秘書離去了。

　　“喂，那位同志，你挪挪。”售貨員見甘臨呆立原地，嫌棄他擋著了一臺電視，不耐煩地揮揮手。

　　……

　　王玲玲快要忙死了。突然接到任務，讓他們輕音部全體人員到市文工團招待所幫忙。

　　到了招待所，打掃的打掃，鋪床的鋪床，好一陣雞飛狗跳的。王玲玲清理了兩個房間，累得滿頭大汗。便找辦公室覃姐撒撒嬌，把活兒換成了迎賓。

　　連著接待了好幾個從其他文藝團體前來報到的人員，發現迎賓這個活兒也挺不好干的。

　　這一個個抽調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基本都臭著張臉。特別是從省級文藝團體抽來的，更是差點沒指著鼻子罵人了。

　　這個說市文工團霸道，說抽人就抽人，一點不給時間準備。

　　那個怪文工團小題大做，為什么非要集中排練？誰家沒有妻兒老小，一撇下就是一周，這是搞什么？

　　王玲玲先還賠笑兩句，聽得多了也懶得應付。無非是臭臉對臭臉，誰怕誰！

　　再說，她還覺得委屈呢。抽調這些人來，是領導的主意，又不是她王玲玲決定的。再則，王某人忙進忙出伺候這群大爺大娘，圖什么？

　　摸魚，摸魚，立刻！馬上！

　　王玲玲眼珠子轉啊轉，逮著空就想往外跑。

　　剛出中庭，又被覃主任叫住：“玲玲，你去哪兒？”

　　王玲玲立住，笑嘻嘻：“曹團長叫我去一下。”報出分管領導的名，反正也沒人會去核實。

　　覃主任也笑了，看向身邊一老頭：“這位是省音樂家協會的鐘寶華會長，你先送鐘會長進里面安置，然后帶他去找曹團長。”說完，像是避瘟神一樣走了。

　　王玲玲看著那老頭，干笑一聲，幫他提起行囊：“鐘老，這邊請。”

　　鐘寶華臉上的低氣壓完全沒有遮擋。安置的時候，一會指使王玲玲拿這樣，一會指使她拿那樣，一會又說枕頭高了要換矮的，把她當個陀螺使喚。

　　王玲玲一直提醒自己，這個老頭惹不起，惹不起，惹不起！

　　終于幫老頭安置好，又領著他去找曹劍。

　　曹劍一行人在文工團第二會議室。

　　不到四十平米的會議室內擠了三十來號人。

　　王玲玲把鐘寶華引進去后就想開溜，卻又被曹劍叫住：“王玲玲同志，你也會寫歌，也坐著聽聽！”

　　曹劍大咧咧占著主位，挪也不給鐘寶華挪挪位置：“各位，我們歡迎鐘老又來加入我們的隊伍！”

　　帶頭鼓掌，鼓得鐘老臉上一陣紅一陣綠。早知道這次活動是呂方執委安排的，他就不會半途離席了。這會兒又不請自回，真打臉piapia疼了。

　　曹劍無視鐘寶華，繼續開會：“各位！閔琴部長正在向孫執委匯報方案。按照閔部長先前的安排，這次活動籌備組下設的幾個小組，現在就分頭開展工作了。這次，是我們創作組的第一次會議。”

　　“在場的同志，多數是從各文藝團體抽調的創作骨干，也有一部分是我們市文工團創作部的人員。應該說大家都是洋城圈子里有名有姓的，我就不多介紹了。哦，對了，我們還有個副組長，市第一棉紡廠的甘臨同志還沒來，我提議我們先開會，就不等他了。”

　　甘臨這個名字剛一落地，王玲玲的耳朵就支棱了起來！

　　誰誰誰？甘臨？他為什么會來？他在哪兒？王玲玲環顧一圈，看向曹劍。

　　曹劍笑說：“剛剛吳主任收到一個好消息，吳主任，你來說說。”

　　坐在曹劍一旁的吳明一張方塊臉差點笑成了菱形：“同志們！這次活動，我們成功邀請到了港灣歌壇巨星，池子君小姐、羅紋先生，共襄盛舉！我們的原創作品，將有希望通過這兩位的口，傳遍整個夏語世界啦！”

　　理論上，詞曲人的地位要高于歌手。但這只是同一圈層中的比較。以目下的情況，國內流行樂壇在港灣面前，簡直是個小學生。詞曲能被港灣歌手演唱，無疑是一個榮耀！更不用說池子君、羅紋這樣的巨星！如果作品能被他們演唱，這就開了內地樂壇先河，必將給詞曲作者帶來相當大的名望！

　　眾多創作者，都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