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上校，師部最新指示，立即進攻！重復，立即進攻！”
副官的喊聲混著履帶碾過碎石的轟鳴，夏軍上校低頭看表，比預定進攻時間提前了十二分鐘。
他站在一輛由三號改裝而來的指揮坦克的艙蓋上。
阿爾科雷斯平原的寒風吹得他軍帽上的赤龍軍徽微微震顫。
冬季就快要結束了。
真沒想到，戰爭從89年一直打到了90年3月還未結束。
不過……
夏軍上校看著遠處，那升起無數硝煙立柱的平原，說道：“命令部隊，按既定戰術攻擊推進！”
似乎結束戰爭也不遠了。
只要殲滅了十字軍，西方世界就沒有任何阻擋帝國的可能了。
重炮之間的對決開始疲乏后，被炮火日夜不停折磨了許久的夏軍和十字軍機械化部隊進攻了。
赤龍與鐵十字的裝甲擲彈兵師和機械化師團碰撞在了一起。
事實上，第1機械化軍團的阿爾頓將軍在得知夏軍機械化步兵部隊先一步發起進攻后，立即下令前線的機械化和摩托化師團組織進攻，根本沒有依據戰場突變的現狀改變原定的作戰計劃，只是催促著進攻。
所以前線的機械化師團，下達的命令竟然還是……“各旅團，保持原有攻擊命令，向前進攻！”
阿爾頓的軍令是不惜一切代價。
沒有任何軍官能說阿爾頓將軍的命令是錯誤的。有時候，軍人明知道前面是刀山，是火海，是一旦踏進去，就再也無法回頭的死亡之地，他們也得硬著頭皮往里沖。
因為軍人就是軍人，他們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不容置疑。
“埃隆，你說……我會死嗎？”
跟在一輛天啟坦克后面，年輕的列兵查理斯結巴的問道。
名叫埃隆的十字軍老兵扶了扶自己的鋼盔，閉眼感受著天與地之間的一片沉默與肅殺。
過了好一會兒。
“放心吧福蘭德小子，待會兒打起來跟緊我，會活下去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活下去嗎？沒人知道，誰又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在一場戰爭中活著。
不是只有主角能活到最后，而是只有活到最后的，才是主角。
“好的埃隆。”查理斯抓緊了那把上著刺刀的半自動步槍，拍了拍埃隆的后背，輕聲說道：“如果我們能活下去，等戰爭結束后，回國我請你去福蘭德最貴的餐廳大吃一頓！你不是就剩自己一個人了嗎？來我家住吧！我家還有個大房間空著呢！”
埃隆愣了一下，隨后點點頭。
“三號中型！八百米！”
天啟坦克的車頂，坦克車長舉著望遠鏡大聲嘶吼道。
過了兩三秒鐘，天啟坦克炮塔的那門76毫米火炮開火了。
“轟！”
埃隆抓住查理斯的領子，把一個十字架塞給了這個福蘭德男孩。
“查理斯，記住了，不要沖的太靠前，打不過就裝死，往臉上擦兩把血，碰到東方人什么話也不要說，把武器丟掉，舉起手蹲下就夠了，明白了嗎？這可是我的護身符，戴著它好幾次都死里逃生活了下來。”
埃隆最后拍了拍查理斯的頭。
“福蘭德一定很美！”
查理斯想要說什么，但不遠處一輛鼬鼠式裝甲車上，傳來了他們上級，羅恩上尉的喊聲。
“埃隆上士！別傻待著了，帶十個人和兩挺重機槍去前面！”
“是，連長！”
埃隆敬了一個軍禮，然后領著十個人和兩挺從汽車上卸下來的重機槍快步越過坦克往前跑去。
部署機槍的散兵坑已經挖好了，工兵挖的很快，也非常簡陋。
查理斯被留在了原地，跟在天啟坦克的后面。
車長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只能拿艙蓋擋著可能飛來的流彈，依靠全力的嘶吼進行溝通。
“轟！”
那門76毫米炮又一次開火了。
不知道有沒有打中，查理斯只能看到，那門坦克炮一刻也沒有停，幾乎是每隔8-10秒就要開出一炮，車載機槍更是一直在射擊。
“保持戰斗隊形！繼續進攻！”
羅恩連長的喊聲時不時傳來，他又命令一個和埃隆差不多的老兵帶著十幾個人和無后坐力炮走了，查理斯只是一個普通的步兵。
他不懂這些戰術，只知道執行這些戰術命令的人很危險。
他們是陣亡率最高的那批人。
查理斯擔心起了埃隆。
“叮當！叮當！”
相當密集的子彈打在查理斯前面那輛天啟坦克的裝甲上。
嚇得上面的坦克車長立馬鉆進了坦克里面不敢探出身子了。
“啊！”
有人被流彈擊中了。
查理斯縮了縮脖子，按照以前埃隆教給他的站位，躲在坦克屁股后面的死角，這里雖然會被坦克冒出蒸汽一直熏著，但好在可以擋住絕大部分從正面射來的流彈。
“轟——”
巨大的爆炸引發的氣浪吹的查理斯睜不開眼，等再睜開眼看向左邊時，那里只剩下一輛沒了炮塔熊熊燃燒的黑鐵疙瘩，周圍躺著被殉爆炸死或炸傷的十字軍士兵。
查理斯找到了那個被炸飛的炮塔，靜靜躺在一輛鼬鼠裝甲車上，那是羅恩連長的指揮車。
裝甲車被壓的扁平且扭曲，他甚至看見了一條流淌著鮮血的手臂掛在扭曲鐵甲之間。
羅恩死了。
幸運女神不會眷顧任何人，也不會管你當著什么樣的官。
他向前走著，因為他穿著軍靴。
穿著這雙靴子逃跑，身后的督戰隊和執法官會殺了他。
因為除了前進，他別無選擇。
“射擊！！”
沒有了羅恩連長，其他的中尉軍官自行組織了進攻。
士兵們前進著，忘了一切。
隨后營里的通訊兵傳來了最新的命令和指示：“阿爾頓將軍命令所有人誓死奮戰，絕不后退！同時營長宣布由一排拉爾中尉代理連長。”
查理斯想著，戰場上升官可真是簡單，只要上一級死掉了就行，只要能活下來就能升級。
“砰砰砰——”
查理斯舉著他那把半自動步槍射擊著，但他只接受過新兵訓練營三周的新兵訓練，打靜止目標都有些困難，何況是運動的。
他的子彈基本上都打在泥地里。
“機槍兵！去支援重機槍班那邊！他們遇到了麻煩，埃隆死了！快！保持機槍火力的壓制！”
拉爾中尉的話讓查理斯愣在了原地，身邊的士兵見此吼道：“查理斯！你找死啊！跟上！”
“拉爾中尉！埃隆怎么了！”
查理斯喊道。
“死了！”
拉爾頭也不回的喊著。
查理斯看了看戴在身上的十字架，悲傷的情緒逐漸失控。
“查理斯！這里沒有時間讓你……”
同班的士兵上前拉住查理斯的衣服，想要把他拉回坦克的掩護中，但士兵突然就停住了。
“查……查理斯？”
感受著左半張臉和脖頸上的溫熱，士兵扭頭看向查理斯。
拉住衣服的手陡然松開。
查理斯柔軟的像面條一樣倒在了地上，鮮血潺潺流著。
查理斯也死了。
他的腦袋被打爆了。
打中查理斯的絕對是一發13毫米重型子彈，此刻這名年輕的福蘭德男孩像一具無頭尸體。
那條十字架并不能保護他免遭槍彈的襲擊，而他卻也離開了能夠擋住大部分槍彈的坦克掩護。
查理斯的死在十字軍的隊伍里沒有掀起什么波瀾，就像埃隆死了一樣，新的士兵頂上了他的位置，開始向對面的敵人開火射擊。
查理斯同班的那名士兵擦了擦臉上的血和不明混合物，沒有言語，轉身彎腰小跑著跟上坦克。
“該死的！你怎么掉隊了！”
一直在開火的十字軍士兵看到同伴回來罵道。
“那個福蘭德男孩死了！”
士兵回了一句，繼續射擊。
“死了這么多人，不差一個福蘭德人！”
“是啊！或許我應該等他活過三個禮拜我再問他名字的！”
這樣也就不用知道死的是誰了。
“轟！”
士兵轉頭看去，瞬間瞪大眼睛。
一座飛起的炮塔砸了過來。
“嘭——”
新的士兵繼續補充上去，越過了那具無頭尸體和燃燒鋼鐵下的一攤肉泥，繼續執行著軍令。
坦克被擊毀了，他們就跟著裝甲車進攻，裝甲車沒了他們就展開散兵線沖鋒，炮彈來了就臥倒，然后爬起來再沖鋒，再臥倒。
他們的命令里只有前進，除非一顆子彈，或一塊破片擊穿他們的軀體，讓他們永遠的長眠于此。
散兵坑里一具尸體的口袋里，露出了一本筆記的一角。
打掃戰場的士兵拿起，打開。
上面寫著很多話，但這本染血筆記的最后一頁，最后一句話寫著：“我們”和彈藥、大炮一起被運來，一起被使用，也一起被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