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聽著她微微沙啞卻十足溫柔的聲音同自己娓娓道來，不禁有些鼻頭一酸，將眸子悄悄然壓下，“母后，您不是說過，還要瞧著阿黎嫁人，帶上您親手贈的鳳冠么？”

　　·“是呢，日后咱們阿黎定要嫁這世間最好的兒郎才是。”她伸手將她落在鬢邊的長發輕輕挽在耳后，隨后又立刻后倒著身子咳嗽了起來。

　　她連忙迎上前去扶住她，一抹腥紅便赫然出現在眼前。

　　白黎有些慌神，連忙想要轉身叫綠蘿，卻被赫依然一手拉住，“沒事的，老毛病了，不需要大費周章地喚人。”

　　“母后，這怎么行呢？定要找個太醫來好好瞧瞧才是啊。”她將白色絹帕從袖口取出來，為她細細擦著眼角的血漬，眉眼染上幾分濕潤。

　　赫依然反握住她的手輕笑，“本宮的身子，本宮自個清楚。藥石罔效，總會有那么一天，又何必勞師動眾地令滿宮上下心驚膽戰呢。”

　　“這可怎么辦是好呢……總不能一直這樣拖著，不然阿黎去民間為您尋醫術更加高超的醫者！”白黎想著便要轉身走，卻又被赫依然拉住。

　　“傻孩子。”她將白黎重新拉至自己身邊，“你是個聰慧的，便可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其實于本宮而言，死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白黎微微一愣，瞧見她眸底的笑意，愕然更重幾分，“母后，您何出此言呢……”

　　“本宮是赫家嫡女，是太后親侄女無錯，一生享盡尋常女子不可得的榮華富貴，令人羨慕也不錯。

　　可本宮自問，真的快樂過么。”

　　她的聲音愈發溫柔起來，像是冬日里燃在爐中的火苗，總能在恰到好處之時溫暖人心。

　　白黎噤聲，不再說話。

　　“當初剛剛嫁給陛下之時，二人還能算得上是相敬如賓，可日子久了，便能瞧出彼此的真心來。

　　陛下愛美人，愛江山，陛下將中宮之位給我，也不過是因為我是赫依然，是太后的親侄女。

　　這里頭若是少了半分，恐怕如今坐在這鳳位之上的人便不是我了。”

　　她淡淡笑著，眼中沒有任何一絲眷戀與牽掛。

　　“可其實，或許我比任何人都怨恨自己是赫依然。

　　赫依然便活該要受人利用一生，活該要為家族奉獻，夾在皇族與家族之間漸漸變得不成人樣。

　　便連親生兒子，在生前也未對我有多少依戀。”

　　白黎緊緊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太子哥哥是愛你的，很愛很愛你，和阿黎一般愛著母后。

　　只是太子哥哥少話，平日里心思也不表露在面上，但阿黎能肯定，他定是很愛很愛你。”

　　她拍了拍她暖烘烘的小手，笑容淡然，“本宮知道，所以此生也能知足。

　　在苦熬了一輩子的深宮里，有你陪著我走完最后的日子，本宮已然很開心了。”

　　白黎心上一疼，整個人什么都顧不得地窩進她單薄的懷中，“母后別這么說，母后還等著阿黎長大成人呢。”

　　“在阿黎長大成人之前，母后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她抬眸愣愣瞧她，“不，阿黎只要母后好好的呆在鳳鸞宮里，平安到老。”

　　赫依然雙手環著她的后背輕拍著，“傻孩子，母后這一生，居在后位，也并未動用過皇后的什么實權，如今，我倒想用手中的權利，最后再為你做些什么。”

　　“即便母后知道，你已然十分受得陛下喜愛，又得各位皇子們疼惜，但母后想得，還是你日后能夠平安順遂著隨著自己的心意嫁人。

　　雖然母后常常說，日后你定要嫁個最好的兒郎，但其實母后更加希望你能嫁與一位自己喜歡的，并且也十分喜歡你的。”

　　白黎默默地將赫依然所有的話語都謹記在心頭上。

　　“母后這輩子沒有嫁給自己喜歡的兒郎，自然希望你日后不被所謂的世俗身份所束縛，只要是阿黎喜歡的，管他身世如何位份高低，便都能嫁的。”

　　“母后……”白黎這才恍然大悟，母后這一生確實過得十分不如意，嫁與爹爹這般不愛惜自己的男兒不說，到頭來還要被薄情帝王百般利用，最后又夾在前朝權勢與后宮爭斗之中怎么都翻不過身來……

　　“若本宮一死，赫家必定會亂了陣腳，屆時若是又要再前朝搬弄是非，迎太后回宮，陛下必定不同意，繼而借著此事打擊赫家的權利。

　　陛下啊，早便將這些世家大族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赫依然微微嘆了口氣，隨即話鋒一轉，“可若是將赫家權勢，都歸屬阿黎，便不同了。

　　母后便將這赫家所有掌握在手中的資產與權勢，都轉給阿黎，便當做你日后的嫁妝。”

　　“母后，這怎么行……”

　　“你便當做，是幫母后保全赫家那些后輩，可好？”她兩手將她的手緊緊握著，語重心長，“若這些不是你的，日后陛下也會鏟除異己。

　　本宮寧愿日后整個赫家都歸你掌管，歸你所有，讓他們平安度過余生。”

　　“母后……”她悄悄紅了眼眶，卻不敢令她瞧見。

　　“本宮留了最后一道遺旨，想必這么多年夫妻情分，陛下也應當會給本宮幾分薄面。

　　本宮收你為親女，日后本宮一死，整個赫家便全數歸入你的部下，并未日后的駙馬爺，全數效力。

　　赫家的勢力雖然不似從前了，但總是不容小覷，他們雖然骨子里桀驁不馴，但還是認我這個皇后。

　　日后你若喜歡上了誰，便盡管同他們說，本宮已經將一切打點妥當，日后他們該幫的，全數會幫。

　　為你的駙馬爺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倒也不難，日后勢力漸起，陛下也無可奈何，即便他再不喜歡這位女婿，也會留幾分情面。”

　　她太了解白雍明的性子，只怕日后若是白黎喜歡上了什么身份卑微的人家，屆時白雍明一個不同意，倒拆散了一對鴛鴦。

　　她要為阿黎鋪好最后的道路，若喜歡上一個達官顯貴的，那便是錦上添花的好處。

　　白黎將她緊緊抱住，有些泣不成聲，“母后對阿黎的好，阿黎怎么都無法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