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漆黑深夜，紛亂大雨，莫名焦躁的情緒涌上內心，這讓置身在柳府客房中的張道仙坐立難安。

　　派遣出陰鬼已經過去足足半個時辰，還未得到任何消息，數次凝念法咒，就如同石沉大海，這種狀況前所未有。

　　難道是出現什么意外？

　　不可能的，來關城時張道仙已經事先探查過，整個關城只有他一個修行者。

　　雖然只是練氣二層，但對于凡夫俗子來說，他張道仙就是的神一般的存在，所以關城之中不可能有人躲得過陰鬼的索命。

　　張道仙名字中雖然有道仙兩個字，聽起來仙風道骨，但實際上蹉跎一甲子，卻始終停留在練氣二層的他，此生都不可能再邁進一步。

　　當深知大道無望時，他不得不開始為后路做準備。

　　關城柳家雖然相對于整個關城來說很有權勢，卻并不能入他張道仙的法眼，但若是柳家即將誕生一個修行者則完全不同了。

　　張道仙自知這些年煉制生魂作孽無數，很難有善果，現在外人畏懼他的實力有所顧忌，一旦晚年他修為倒退，那么必將有無數人恨不能對他得而誅之。

　　所以幫助柳家是個不錯的選擇，此時施以援手，晚年說不得可以請柳家庇護一二。

　　至于那個叫做楚源的小子，死則死亦，這世道人命如草芥，死一兩個人算什么。

　　正思索到這里的時候，屋外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

　　是陰鬼回來了！張道仙臉上泛起笑容，看來剛剛的不安只是一種錯覺。

　　他推開門，正準備凝念法咒將陰鬼收起，卻看到大雨中一個少年撐著傘冷冷看著他，在少年身后，陰鬼漂然懸空，尸鬼蟄伏于地。

　　“你是誰？”雨夜昏暗，讓他一時間看不清楚少年的面容。

　　“楚源！”

　　驟然聽到這個回答，張道仙表情微微一怔，隨后瞇起眼睛：“不可能，沒有人能逃過陰鬼索命。”

　　抬頭看了看少年身后漂浮于夜空的陰鬼，暗中試圖凝訣控制，還是沒有回應，這讓張道仙隱隱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右手悄然縮回衣袖，摸出半截指骨磨成的骨劍。

　　他張道仙這些年殺人無數卻能逍遙活著，靠的可不僅僅只有陰鬼。

　　既然陰鬼無法殺死你，那么他只能親自動手了。

　　猛然抬手，正準備驅使骨劍將楚源釘死，眼前視線中的景象驟變。

　　洶涌鮮血有如洪流席卷而來，無數亡魂沉淪在血海，嘶吼猙獰著將他淹沒。

　　“不好！幻境！”

　　張道仙反應不可謂不快，咬破舌尖將意識從幻境中抽離出來，可不等他再做出反應，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已經緊緊貼到他的面前。

　　尸鬼鋒銳利爪直接刺破他胸膛，鮮血如午夜的幽蘭將黃紫道袍染紅。

　　死亡！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哪一次，死亡像此時這么接近過。

　　“不，我還不想死！”

　　恐懼痛苦同時襲來，張道仙咳出一口黑血，他再度凝訣試圖將尸鬼擊退。

　　可一切都顯得那么惘然，幾乎在尸鬼貼近他的同時，他已經被重重黑影包圍。

　　陰鬼噬魂！

　　這種場面他再熟悉不過，他曾冷眼旁觀過無數次，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深陷其中。

　　張道仙身體劇烈顫抖，已經隱隱能看到的有不下二三十的鬼影出現在他體內撕扯吞咽。

　　此時身體上的傷勢微不足道，魂魄被撕裂吞噬的痛苦，讓他表情扭曲到極致。

　　然而他只能瞪大眼睛，喉嚨發出嗬嗬的喘息聲，魂魄卻在哀嚎。

　　“殺了我，殺了我！”

　　幾乎是從喉嚨中擠出這么幾個字，陰鬼噬魂之痛，正以極為殘暴的方式在一點點啃食著他的魂魄。

　　這種痛苦比死亡更可怕。

　　楚源默不作聲，只是冷冷看著他眼中的神采從痛苦演變到絕望，最后化作一片死灰。然后搖了搖頭，那些在老道煉制陰鬼過程中灰飛煙滅的亡魂，大抵他們也曾這么哀求過吧。

　　陰鬼鉆出尸體，傳出似哭似笑的嚎叫聲。

　　這其中既有吞噬魂魄的滿足，又有大仇得報的快意。

　　楚源看著躺在地上神情猙獰扭曲的尸體，突然心念微動，用鎮靈境照了照。

　　同時一行信息出現在鏡面。

　　【失去魂魄的肉體，具備微弱靈韻是尸鬼進化不可多得血食】

　　血食？

　　楚源看了看尸鬼，匍匐在地的尸鬼直直盯著尸體，滿眼的貪婪，卻苦于沒有得到楚源的指令不敢靠近，只能圍著尸體不停發出嗚咽聲。

　　在終于得到楚源的首肯后，尸鬼徑直朝著尸體撲去，很快屋里只剩下一陣陣咀嚼吞咽聲。

　　燭火的微光搖曳，咀嚼聲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滲人。

　　而楚源已經完全適應，他默默坐在的木桌前，手中除去一截骨劍，就只剩一本剛剛從張道仙身體上找出的古籍。

　　古籍不知存在多少年，書頁泛黃，很多墨跡已經模糊，封面上有如用鮮血篆刻著四個大字

　　【采生折割】

　　書籍里洋洋灑灑陳列數十種秘法，造畜，煉魂，祭鬼。。。，其中還簡略陳述了一下修行的境界，從最開始的練氣到筑基，隨后結丹，元嬰等等等等。

　　祭練陰鬼之法，赫然在其中。

　　由于其中記載的秘法過于陰毒妖邪，為世俗所不容，所以早年大乾朝興盛時期，一旦發現有人修煉【采生折割】朝廷立即進行圍剿，抓到就凌遲處死，所以在一段時間內，此法絕跡于江湖。

　　然而這些年國勢飄搖，妖魔鬼怪，陰邪術士層出不窮，朝廷無力管轄江湖的事，所以才會讓張道仙橫行數十載。

　　楚源初略一覽后，合上書籍，他對其中記載陰蠱之術沒有興趣，卻大致從其中了解到那截被磨成利劍形狀的指骨是什么。

　　取自三歲稚童食指，以利刃釘其四肢，刨其五腹六臟，取鮮血魂魄，先后祭練，最終方可練成。

　　由于指骨蘊含其生前莫大的怨念，一旦祭出，威力極為可怕。

　　但只能使用的一次，一旦怨氣消散，則只是一截普通白骨，所以張道仙這些年始終將其作為殺手锏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祭出。

　　驅使骨劍的方法就記載在書籍中，楚源重復觀摩兩遍后，將骨劍收入懷中，然后就著燭火點燃書籍。

　　【采生折割】過于陰毒，秘法惡毒本身就有損陰德，更重要的是一旦暴露還容易招來圍剿捕殺，實在是沒有必要為其冒這個險。

　　更何況他現在擁有鎮靈境，能驅使妖邪鬼怪，這種陰毒秘法應該沒有用得到的地方。

　　楚源直起身，吹滅燭火，推開房門，重新拾起擱在門前的黑傘，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很快，客房內寂然無聲，只余下一具森森白骨和滿地鮮血。

　　夜風襲來，書頁燃燒過后的灰燼隨風亂舞，如那清明時節紙錢的余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