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敢,這里好臭!”
衙役的簇擁下,荀湛捏著鼻子躲到了丁敢身后,面前這坨人形腐肉在海水的浸泡下早已發爛變綠,身形也漲大了數倍,肚子中的內臟器官在微蟲的侵蝕中產生了大量的臭氣,將肚皮高高撐起,儼然是一只隨時都會爆炸的巨人觀。
“這是怎么認出是韓遠升來的?”
看著這具連臉都分辨不清楚的尸體,荀湛疑惑不已,這明明就是一塊肉膜氣球,哪里能辨認出人來。
“睢遠這家伙就知道胡說八道!”
荀湛氣鼓鼓,想著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頓,非得讓他嘗嘗百步飛刀的厲害。
“不是。”
丁敢剛想抽出綠沉槍,又轉身從身后的衙役腰間抽出了一柄長刀,屏住呼吸挑掉了尸體的鞋子。
“蜻蛉衛對此人有過辨認,其腳心的銅錢狀胎記是海水無法抹去的。”
仔細看去,尸體的腳心的確有一枚已經跑得漲開的銅錢狀胎記。
“睢遠連這個都知道?”
“蜻蛉衛,所圖的又何止這點販夫走卒的隱私……”
仿佛是怕隔墻有耳,丁敢止住了話頭,胳膊一揮示意所有人退后,健壯的衙役們趕緊氣勢洶洶地鋪散開,驅逐那些看熱鬧的鎮民。
帶著荀湛退出了百步之外,丁敢將手里那把臭烘烘的長刀遞給荀湛:
“戳破他。”
“???”
想著那尸體爆開的場面,荀湛仿佛已經聞到那惡臭的味道,不由得有些抗拒,默默又往后退了幾步。
“阿……阿敢,要不您親自動手?”
丁敢瞥了眼看起來有點慫的荀湛,不由有些扶額,掩住畫外的幾縷黑線:
“用你的百步飛刀,直接破開肚皮,里面的臭氣可以瞬間釋放出來,但尸體不會爆炸,要是別人動手,這尸體就保不住了。”
從丁敢這二十多年的見識上來看,論遠距離的精準與迅捷,除了荀老爺子偶爾出手,就要數荀家的不傳之秘,百步飛刀了。
“哦哦,好……”
荀湛又后退了幾步,忍著惡心,將內氣灌注于刀柄,一把飛了出去。
“噗!”
一縷寒芒閃過,想象中的驚天爆炸并沒有發生,瞬息間尸體的肚皮被劃過一道平整細密的口子,濃郁的惡臭氣體整個的彌漫開來,連聞慣了海風的鎮民都皺起了眉頭,更有甚者直接趴到一旁吐出了隔夜飯。
待到惡臭稍散,丁敢方才硬扯著荀湛走到尸體跟前,用長刀剖開了尸體的鼻喉和氣管。
“你仔細看。”
撥開了荀湛緊閉的眼睛,丁敢的聲音從耳后傳來:
“如果尸體是生前掉入海中溺死,那么他的鼻腔、喉嚨、氣管包括肺腑,都會有白色絮狀泡沫或者水藻的殘片,但是這具尸體沒有。”
“阿敢,你什么時候會當仵作了?”
丁敢沒有回答荀湛的話,自顧自地分析:
“另外,尸體軀干沒有顯著外傷,那么就看看這里!”
說著,丁敢在荀湛驚恐的眼神下一刀劈開了尸體的腦袋。
腦袋里面,空空如也。
“看樣子是遇到棘手活了。”
丁敢吩咐衙役將尸體抬回去,領著荀湛回到衙門,一頭鉆進了典籍庫。
“是什么東西能不造成外傷的情況下,吃掉整個的腦髓……”
“阿敢,既然我們找不到原因,為什么不沿著韓遠升的航線走一遍?”
想起自己好多年沒有出海了,荀湛有些躍躍欲試:
“我找睢遠打聽了,韓遠升的航線這幾年從沒變過,但這兩個月,往返這條航線的商隊已經延誤了六支,其他航線都很正常。”
“難保不是這條航線出了問題?”
“不可以。”
丁敢斷然拒絕道: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即使是航線有問題,在了解清楚我們的對手是誰之前都不能隨意身臨險境。”
說著,假裝惡狠狠地瞪了荀湛一眼:
“尤其是你!”
發現了問題所在的荀湛被莫名其妙地訓斥了一通,一臉不高興地跑了出去,丁敢只當他是找荀老爺子告狀去了,仍在埋頭翻閱鎮志。
良久……
“找到了!”
直翻到六十年前的鎮志,丁敢才找到了類似的記載:
“廊灣之民賴海,多遠航,七月,失聯航隊十數支,失蹤海民六十人,后尋其尸,獲三人。”
“驗三尸,皆失腦髓,腦中現長蟲一條,紅身白絨,蓋鉆耳而入矣。”
“鉆耳而入……”
丁敢連忙去尋尸體,只見尸體雙耳耳側,隱隱約約露出兩只細小的孔洞。
“我知道了!”
丁敢連忙去尋荀湛,卻尋遍了府衙都未能找到,卻看到躺在房檐悠哉悠哉喝著小酒的睢遠:
“你說荀湛啊,蜻蛉衛稟報說他借了船工的一艘快艇,出海去了。”
“什么?你為什么不早點報我!”
丁敢擰住睢遠的領口,睚眥欲裂。
“蜻蛉衛什么時候需要向你稟報了,丁大統領?”
“你不知道現在有多危險!”
憤恨地甩開睢遠,來不及召喚衙役,丁敢提著槍獨自奔向海岸。
“我怎么會……不知道呢?”
戲謔地看著丁敢離去的方向,睢遠伸了個懶腰,哼著小調消失在了黑暗中。
廊灣鎮東部海域內屬煌海,處于魯國東萊郡與吳國鹵城郡之間的內凹形海,三面環陸,東接大洋,因風平浪靜成為沿海商船的不二之選。
不知不覺已經駛過一夜了,又到了清晨,此時的煌海,除了海浪偶爾的拍打聲與海鷗悠哉悠哉的鳴叫,一切都是顯得如此的靜謐安詳。
躺在快艇上的荀湛,嘴里叼著一根葦草,隨著海浪任其所向,倒是少見的有些安靜。
“按睢遠的說法,這里就是失蹤商船的必經航道了,怎么一點異常都沒有……”
舉目望去,湛藍的大海上是同樣藍汪汪的天空,與傳說也大不一樣。
小時候聽老人們講故事,經常會聽說紅花港附近的海域曾經出現過霞海碧空的奇景,可惜一直都未能親眼所見,如果這次偷偷溜出來都看不到,豈不是白來一趟?
荀湛越想越不甘心,撿起快艇上的魚竿,勾了些餌蟲上去,遠遠的甩飛:
“就是釣他幾條海魚上來,也算不虛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