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黑暗向我襲來,身體的傷痛遠遠比不上心中的痛苦,不論是死亡還是遺忘,都比這黑暗更加奪人心神,我恍恍惚惚的躺在莫名的混沌里,良久,我不知道我該怎么辦。
但是,想到她們,想到死前那一刻,我痛恨自己的無能,若不是我,她們一定會活的好好的……
不知不覺的,一滴碧綠液滴從空中滴落,我還未所覺,疏離感剎那襲來,我驚慌掙扎,熟悉的眩暈感襲來,身體感覺到了寒意,以及非常的聲音。
“圣靈所棄,神意難歸,我自有道理,卻不必向你們說,殺他,卻不是現在。”懵懵然聽到那恍如隔世般夢幻般的聲音,夢慈,我心中默念,那時我太少聽到她的聲音了,每次她發出聲音的時候,都是危難之時。
殷夢慈看向我道,“你會讓我殺你嗎?”遠處曦光如此熟悉,它投射入場中,驅散些許霧氣與寒意,這里的血腥味雖然被驅散了些卻好像還在鼻端縈繞一樣,曦光微照漸漸明亮,軍隊的馬蹄逐漸接近了。
我的情緒難以控制,我仰頭望著晨光勉強忍住淚水,卻不敢耽誤,看著恍如方才為我而死般逐漸蒼白的臉頰,我的聲音不可遏制的有些顫音:“我會!我一定會還你。”一股電流般的感覺從我心中掠過,看著她聽到我的回答,露出如同圣母一般的微笑,不由跟著一笑,是的,我欠你的,你還活著。
“現在,徒兒,你打算怎么辦?”格日勒咳了一聲聒噪地笑著問,他的問題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我看著諸人的目光,我突然明悟,在這個世界,不論如何都要有一身本事,我不想每次都那么無能為力,連自己喜歡的人的保護不了,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都能讓我損失慘重。
“不知道最后你想讓我說什么?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說出來。”我對鄔讓雪說,鄔讓雪有些迷茫,不知道我說的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她那時是不是安然無恙。
“青青,我們可是朋友,你忘了嗎?”不知歌呼道。
我向她一笑,器造司時我對她有所改觀,她是個朋友,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小子,看來你已經決定了?”格日勒笑瞇瞇的說,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樣。
他說的對,不過實在看不慣他這得意的模樣。我嘆了口氣,回首看向殷夢慈,殷夢慈一怔,諸人也是一怔。
“你不會是想和天使教的人一起吧?小兄弟你可以想清楚,這可是羊入虎穴。”魯南薄道。
我緩緩蹲在殷夢慈面前,深情地看著她,她不解的,困惑的,閃爍的眼神無限循環,我緩緩抱住她,很緊很緊,就像要把她揉進身體里一樣,我顫抖的心里,瞬間想起所有與她的一切,淚水再也止不住,她還活著,還活著……
但,我應該走了,我站起來,殷夢慈皺眉愣在那里,我不敢看她,我怕我再也不愿意離開她了。我回頭看到所有人不解的、難以置信的、嘲諷的神色,我沒有理會。徑直走到格日勒身邊,“走吧!老頭。”
“不錯,不錯,好徒弟!”格日勒笑瞇瞇的讓我背上他。
“小子,你這是要當賣國賊嗎?你可知道后果?”魯南薄憤怒的道。
“青青,別走這一步,你會毀了的,青青……”不知歌苦口勸道。
沒有人會想到我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一個外族人,一個正在對朱雀王朝發動戰爭的民族。
“兄臺,你要想清楚,一步錯便是萬劫不復。”林未央也說道。
“謝謝諸位關心,我自有打算。”我微一笑,這是我必須要走的道路,“老頭,你那徒弟咋辦?我可背不了兩個人。”
“嘿嘿,放心,他自有辦法。”格日勒得意的笑道,“諸位中原俠客,小老兒先告辭了,哈哈哈。”
“幫我保護她。”我放心不下,我看著場內可能會幫我的兩人——不知歌和鄔讓雪。我背著老頭緩緩向外走去,馬蹄聲越來越近了。身后傳來數聲叫罵聲,還有淡淡的呼喊:“青青,值得……”“青……”
遠遠聲音漸漸被掩埋在外界的喧囂聲中,消弭不見。
“奇怪,加百列竟然沒教訓你,小子你怎么做到的?”格日勒的話讓我一震,難道她……但旋即我又否定了,不可能,她還沒有經歷過。
“怎么走?老頭。我地兒不熟?”我慶幸把圣女徽留給殷夢慈,現在在軍隊管控之下,他們所有人應該都有機會生還吧。
哎喲,我腦袋一疼。
“叫什么老頭,要叫師傅。聽我的,跟我走。”老頭敲了我頭頂一下,指引著我在巷子里拐來拐去向著南邊走去。
“你說,他們會沒事嗎?”我問。
“沒事,他們大都來自中原武林,中原朝廷不會刻意打破平衡,不會隨意處置,最多關上幾天就放了。小子放心,我那徒媳婦不會有事的。”老頭說。
“瞎說!”我高興的道,連餓了一夜的肚子都仿佛因為這句話溫暖起來了。
“這是什么地方?”我看著眼前厚重的大門,兩側貼著一副白字對聯“早來晚來早晚都來,先到后到先后全到”,中間門樓上腐敗的匾額只剩一個“莊”字,總感覺陰森森的。
“看這白字黑紙,你個讀書人怎會不清楚。”格日勒不解的反問,“這是義莊,放死人的地方。”
“哦,停尸房啊!”我恍然,怪不得覺得陰森森的呢,“我們來這干啥?怪嚇人的。”
“進去就知道了,近幾日不會太平,躲這里正好清凈。”格日勒笑說。
我緩緩推開厚重的門,連著大門的是一間窄小的門廳,廳側供奉著一座神像,神像四周與祭臺有些破落,穿過廳門向里遠遠看著有兩進,兩側大屋高瓴房門大開著,微風吹拂著門窗上已經破落的糊紙咔咔輕響,內里棺材四扭八拐的放置著,部分棺材蓋子都歪斜到了一邊,看這情形,這義莊沒人管理,恐怕死人也都是些孤魂野鬼,也許是人皆逃難去了,一些野狗闖了進來擾了安寧也說不定。
“往里走!”我也實在不想和一群棺材和朽味待在一起,聞言沒有多看,徑直穿過天井向后院走去。剛跨過門樓,一刃大鐵片泛著寒光直臨胸前,這明顯是要把我和老頭片成兩半,正暗道我命休矣。老頭手杖一伸,當的一聲,火星四濺,我身形一個趔趄險險靠墻站穩,眼睛一眨后邊一拳臨面,老頭手掌一伸,一白芒如匹裹住巨拳。
“你們不認識我老頭子了么?”格日勒聲音雖輕,卻傳遍院內屋中彷如一股過堂風刮遍房間院內每個角落。
“啊~”一聲嘶鳴尖叫像是從一個封閉的空間傳出來般,有些悶響,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熟悉的公鴨嗓子:“原來是格日勒大巫,這小子是誰?我怎沒見過?”一老者滿面陰郁,正是老熟人束峰從內堂走了出來,剛剛出手偷襲我們的正是束三束四兩人,看他們陰寒的目光,可以猜測若是我們大意,他們一定會把我們剁成碎肉。
“我新收的徒弟。”格日勒說。
“你能走了就下來,累死我了!”我把老頭扔下來,面上一絲不漏,抱拳道:“見過諸位!”
“徒弟?”束峰瞇著眼看我像毒蛇一般,“大巫,我們有言在先,合作是合作,別惹是非,不然各行各路。”
“那是自然,我過幾日便要返回汗國,近些天叨擾各位。”格日勒笑瞇瞇的說。
“那就請大巫管好自己的人,以免意外。”束峰道,“大巫想住哪間?”
格日勒指著正中道:“勉強這間吧!”
“好說!”束峰指著側屋道:“請大巫住這間吧,此屋我已經用了。”
“勉勉強強吧!”格日勒皺眉道,“徒兒,去收拾收拾,我與你束前輩嘮嘮嗑。”
“不用了,大巫剛才驚動了我的寶貝,為諸位有個好覺,還是稍后再說吧!”束峰拒絕道。
我走過束四身邊瞧了眼他,長臉豆目,面無表情,長刀杵在身前。突然他向我一笑,像惡馬齜牙般,嚇了我一跳。
“哈哈哈,小兄弟,那屋里亂,你這細皮嫩肉的干不了,還是我來幫你吧!”束三笑道。
“不用,小孩子正需磨練磨練,這點苦都吃不了怎么當我的學生。”格日勒手杖攔住束三,悠悠閑的散步般看我打開門收拾內里。
這間房他們一定打開過,一股惡臭,三具棺材,棺材都已經被打開了,我捏著鼻子靠近,瞅了一眼,差點吐出來,里邊是幾句干尸,屋里涼,蚊蟲到不多,只是仍有些白蟲在蠕動,腐爛的味道噴的人欲嘔。
我捏著鼻子走到門口:“你確定我們住這?那棺材里有尸體都腐爛了。”
“怕什么?點跟香掩上棺蓋就沒味了。”格日勒坐在門口瞇著眼道。
我只好捂住鼻子,盡量不看棺材里的尸體,推上三具棺蓋,味道確實淡了些,掃視了一眼,看見一把掃帚,掃了快干凈的地方,房梁間有塊不知干什么的破布也許是以前的靈堂布,順手扯了下來,灰塵也跟著飄了我一身,嗆得咳嗽了半天,總算順了口氣,這時已經完全聞不出味道了,破布雖臟,但總比沒有強。
“大巫,這些吃的,簡陋了些,請笑納。”束三過來遞了一包干糧,我早餓的不行了,伸手就去抓。格日勒手杖在我手上敲了一記:“師傅還沒動,那輪到徒弟動手。”格日勒抓起一個饅頭塞進嘴里,咀嚼了會,“難吃,你吃吧!”格日勒拒絕著嫌棄的說。
我聞言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想跟自己肚子過不去,拿起一個就吃,雖然有些涼有些干,但怎么也能填飽肚子。
下午時分,也不知道自己睡到了幾點,只聞院內人聲呼喊,囫圇起來,扶到門邊,正好看見束四把一頭牛劃開了兩半,牛的內臟從肚子里熱氣騰騰的流了出來,濃烈的血腥與腥臭的味道瞬間掩蓋了義莊內腐敗的味道。束三短刀綰個花一劃拉,內臟瞬間被掏了個干凈,隨手一扔,一個山一樣的漢子和一個瘦小的身影撲了上去,抓住那一大坨內臟撕扯大嚼起來,內里未消化的東西濺了一地,他倆便是那陰陽雙煞。
“可惜可惜!”格日勒在邊上看著熱鬧,不時指揮一二,看著那些內臟就這般被糟踐了連聲可惜。
“大巫不必可惜,此處無烹飪器皿,勉強去做也是浪費,不如我們多啖好肉,這些糟物予我這些寶貝兩全其美。”束峰道。
我自去井里打了些水,洗漱一把,喝了些清水,精神瞬息一震。
“大巫,這小哥怎么被你看上的?竟然有幸當您的徒弟?”束三束四收拾著牛,周圍已經用不知哪里找來的木材與拆卸的門板窗戶等物做了簡易的烤架,火也生得旺旺的,就等牛體收拾利索上架了。束峰在一邊看著問格日勒。
“天道自有緣法,一切無為皆有為。”格日勒高深莫測的說道。束峰若有所思。
我這洗漱的功夫陰陽雙煞已經把那內臟那些玩意吃完了,陰煞還好,陽煞舔著自己手上的消化物看著惡心極了。
但我對他們著實好奇,捏著鼻子,湊過去,想觀察觀察他們倆。兩人仍是一副那樣呆滯的神色,一個渾身裹著鐵鏈,一個渾身裹著白布,見我靠近,頭轉向我,木楞楞的看著我。
“嘎嘎,小子,再靠近些,我這兩寶貝還沒吃夠呢?”束峰嘎嘎笑著吹了聲口哨,這倆瞬間放松,不再看我。
“他們倆是怎么搞的?”我好奇的問。
“怎么想學?可惜我不收徒弟。”束峰說。
“我能靠近看看他們嗎?”
“隨意!”束峰說,“趕緊上烤架,這耽擱下去,吃上肉得什么時辰?”指揮著已經收拾妥當的牛肉上烤架。
我緩緩靠近陰陽雙煞,不過他兩的味道實在熏人,面臉滿胸的血污和內臟里的東西,不得已打了桶水,對束峰說道:“我幫他們洗洗澡,你別讓他們吃了我!”
“你小子不會是有那種癖好吧,隨意隨意,這兩現在還真有點影響食欲!”束峰看了眼格日勒說道。
格日勒這會正訓斥著束三束四不會烤肉,親自指導著他們,完全沒注意這邊。
我一桶水潑到兩人身上,果然兩人像石像一樣毫無動作,任我施為,我又打了數桶水,總算沖了個大概,想讓他們挪個位置,卻沒辦法,只能再問束峰,束峰又看了眼格日勒,交給我一個口哨吹法,能指揮他們行動,我興奮的試驗了一會,開始兩人毫無動作,甚至擺頭擺手莫明奇妙,漸漸我把握到節奏兩人配合我的動作走到空地上,我把沖到地上的污穢沖遠,別人看著都不以為然。
我四處瞅瞅見正屋有不少布幔,就走過去打算扯些下來幫他們洗洗,還沒走到門口,束峰倏然間擋在我身前:“你想干嘛?”眼神陰郁。
“我拿塊布,水沖不干凈!”我俯視著他,心無旁騖的說。
束峰盯了我好一會,那邊傳來格日勒的話音:“束大,我徒弟要玩讓他玩,又少不了你一根毛。”
束峰聞言哼了一聲:“我是怕你這徒弟不知天高地厚缺胳膊少腿就不好了。”
“放心放心,他機靈著呢!”
束峰一吹口哨,陰煞身子一動,進入屋內,身形再一閃已經到了我面前,手上正拿著一塊破布,而束峰已經返回烤架旁了。
草,會武功了不起啊!我拿過布,指揮陰煞到水桶邊,給她擦洗起來,把那些血污擦洗掉,露出陰煞的真容,她看起來約莫二十多歲三十歲年紀,面上些許傷痕,皮膚近乎灰敗色,割裂的傷口像是冬日凍瘡的裂口不能愈合,她的皮膚相對較硬質,韌性極強,內里又像常人一般柔軟,她的皮膚一定是通過特殊處理的,我使勁掐了一下,連印記都沒有。
陽煞也是雷同,只不過陽煞身上傷害更多,更明顯,我踮起腳伸長手才夠到他下巴,這真是個巨人。他們兩確實像沒有意識一般,只能聽到指令,沒有情緒和感觸的表達,就像行尸走肉一樣。
“啊~”突地,從束峰的屋內傳來一聲女性的尖利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