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愿天殿內,高陽對著負手而立的閻王恭敬地俯身行禮。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閻王低沉的聲音在殿內回蕩。
高陽只低頭不語。
“那個叫項羽的生魂已關押在離愿天還陽司了?”閻王問道。
“是的,想必小吏已把他的事情呈報給您,已經定下了明日午時他還陽。”高陽回復完,繼續緘默著,她在等閻王主動說。
“嗯!想必你已經看過他的命薄。”
“高陽看過了,崔久時,壽終正寢。”高陽繼續不急不慢的回答。
一時間,閻王也很是躊躇,最終還是從袖袍里拿出了那塊紫檀木雕刻的磐龍鑰匙。
高陽見狀,雙手接過“謝殿下”,隨后,俯身告退。
“你,仍不肯放下?”閻王悠悠的問道。
“回殿下,一千年前,我已然選擇了,終于等到了今日,我怎肯放下。”高陽說罷,揚長而去。
閻王看她遠去的身影,深深嘆了口氣,他身邊隱現一位姿態華美,容貌端莊的仙子。這是西王母的四女兒,容真,南極紫元夫人。
“你也看到了,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閻王無奈地對容真說道。
“殿下也不必太過憂慮,明日無極千歲禮成,婉羅若能順利,我們就能激活八顆舍利,這樣元魂就可以拿到靈山守護。至于無極的情劫,司命星君自有考量,一切為大業,大人大義。”容真深知無極之于閻王如珍寶,更能體會作為父親的不舍,但為了天下蒼生,閻王一直的付出更是讓她敬佩。
······
一千年前,當年高陽傾慕高僧辯機,聽他講經解惑,日久生情。辯機身長九尺,豐姿英偉,相貌軒昂,高陽確實動了凡心,但她深知辯機一心向佛,不敢越雷池半步,于是她將這份濃重的愛意化于日日的焚香誦經。
可是貞觀十一年后因政治需要,唐太宗需要推崇道教。他便聽信小人讒言,順勢以辯機與公主高陽私通為由,腰斬辯機。行刑當日,高陽赴法場送行,烈日凌空,看著辯機被搓磨的狼狽樣子,不明真相的百姓爭相附和聲討他,大罵他是淫僧,高陽心疼不已,高聲制止,辯機聞聲尋見人群中喬裝成小太監的高陽公主,頓時如雷擊于頂,良久,他干裂的唇綻放出微笑,眼波復又有了神韻。他明白,自己雖未與高陽有茍且之事,但自己凡心已動,往日高陽粘著他講經論道,她俏皮的言語,一顰一笑早已亂了佛心。
“午時已到”隨著劊子手的一聲高呵。
辯機望著高陽噙滿淚水的眼,微笑著轉過頭,閉眼道:“弟子凡心已動,甘愿受罰,阿彌陀佛。”
“不。。。。。。”
頓時烏云密布,狂風驟起,一道天雷順著劊子手的刀劈在辯機身上,頓時身首異處,高陽驚懼之下暈倒在地,又一道天雷劈在高陽身上,高陽不醒于法場。
目睹此情此景的人都說二人的奸情惹怒了上蒼,民間到處是二人的謠傳。
當高陽睜開眼時,牛頭馬面的凝視讓她汗毛倒立,驚呼出聲。她急忙蜷縮到床腳。
“醒了!醒了!”隨著牛頭馬面的通報,陸陸續續進入這個房間了一行人。
他們圍在高陽床前。
“我是南極紫元夫人”,“我是閻王包拯”,“我是司命星君”,“我是察司陸之道”。四人一同開口自報家門。
本就震驚的高陽聽到他們的自我介紹后,更是如同石雕般,連呼吸都不敢。
私人尷尬互看了一下,三位示意紫元夫人講話。
“高陽姑娘,你可以先呼吸,接下來的話,你要聽仔細。”紫元夫人看高陽似乎恢復了些神色,緩聲道:“你現在在地府,你并未死,稍后你會還陽,辯機已死于腰斬之刑,但也不全因你,他確實對你動了凡心,他本仙家轉世,本應善終,奈何司命星君疏忽所致,歷劫出現了偏差,”說到此處,用眼狠狠瞟了司命星君,司命星君大氣不敢出。“總之,辯機能否重回仙班,還要看你如何選擇?”紫元夫人說罷,看著高陽。
震驚中的高陽,字字句句都聽進耳朵里,但是卻又完全不明所以。
良久。。。
“所以,我能見到他嗎?我能幫到他?”高陽將剛才的話反復分析后,問出心中所想。
“沒錯!”司命星君說到:“你是他這次歷劫失敗之因,只能由你再幫他完成,否則。。。”
“否則?會怎樣?”高陽急切問道。
“他會灰飛煙滅,消失于這九天三界之外。”司命星君補充道。
“那?我需要做什么?”高陽試探性的問。
“你需要在這地府待上一千年,幫他把八次歷劫的因果了結。”
“然后,我呢?”高陽疑惑的問,“他會回到他的仙班,我呢?”
四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包拯道:“你,可以選擇不救他,這樣你繼續回去做你的高陽公主。”
“我是說,我救了他會怎么?”高陽追問道。
“等他飛升后,你灰飛煙滅于這九天三界之外。。。”
“他對我動了凡心,我亦何嘗不是,我要救他!”高陽堅定的說。
四個人都敬佩的看著高陽。
“我需要怎么做?”。
陸之道接過話:“辯機會在凡間經歷八次輪回,因為他沒有機會再在凡間經歷情劫,而你是他唯一愛過的人,只有當他的生魂入地府后,你手持索魂鞭鞭打他的生魂,才能渡他完成情劫,成功取出舍利。”陸之道看了看高陽繼續道:“第一鞭會皮開肉綻,第十鞭就會顯出辯機的真容,而你需要繼續鞭打,到第二十鞭時他會有辯機與你的共同記憶,你需再繼續鞭打到一百次,他化為舍利”
高陽不可置信的盯著陸之道,這對于高陽來說太過于殘忍了,這是視覺和心理上的折磨。高陽眼淚簌簌而落,她想,這何嘗不是她的情劫。
“好,只要能助他飛升,我愿意”
隨后,地府人安排高陽回到陽間,等她壽命終了之日,再入地府履行諾言。
高陽手里握著磐龍鑰匙,心里急切不已但腳步卻異常沉重。
她進入離愿天的生魂所,推開一扇虛妄門,她左手邊是一個六邊圓柱形的鏤空幻影,她拿出裝舍利的盤龍木雕盒置于其中,再將磐龍鑰匙置于錦盒凹陷處,瞬間一個老態龍鐘的老者懸于空中,隨即,她的右手邊也出現了一條金色索魂鞭,懸于空中,左右飄動,似在催促她快快開始。
高陽已經經歷過七次,可以說駕輕就熟,想到能馬上見到辯機,她心潮澎湃,但想到他還要在她的鞭打下痛苦的消失,她又驚懼不忍。
第一鞭,只見眼前的老者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發出嗚嗚慘叫;
高陽緊閉著雙眼,又打了九下,痛苦的聲音消失在耳邊,她慢慢睜開眼睛,一個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出現在眼前。
“辯機。。。”高陽哽咽著喚了聲。
眼前如美玉的男子輕閉著雙眼,高陽忍著蝕骨的痛繼續閉眼鞭打十下。
“公主”一個溫潤的聲音突然灌入高陽耳朵。
她猛然睜開眼睛!
辯機露出一個破粹的笑。
“辯機。。。”高陽已淚水雙頰。
“公主,別哭,你這般,辯機受不住”辯機依舊笑著對她道。
“老規矩?”辯機為了安撫她,故作輕松的說。
“嗯,老規矩。”高陽忍著嗚咽,著笑答。
所謂的老規矩就是,因高陽不忍鞭打辯機,所以,在規定的次日凌晨之前,高陽便跟他說這些年在地府的見聞,兩個人一起聊很久很久,一直到最后一刻,辯機念著佛經,讓高陽快速施鞭。
高陽拿出這些年整理的隨記冊,她把每次遇到的有趣的事,像記日記般記錄下來。然后按照時間順序,繪聲繪色講給辯機聽,時不時,辯機就著她的敘述詢問幾句,就這樣,時間一點點流逝。。。
直到守門的小吏進門來,雖未語,但二人心照不宣,時間快到了。
高陽的心情瞬間如高云墜于深海,徹骨的冰寒。
“辯機。。。”高陽不忍的望著他。
辯機隨即閉上眼道:“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無須多言。”
“這是你最后一次歷劫了,之后我們都不復再見了”高陽泣不成聲。
辯機睜開眼望著高陽:“高陽,你別哭,辯機受不住。”
隨即辯機閉上眼開始誦經。
高陽愣在原地,這是辯機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可也是最后一次了。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高陽喃喃自語道,然后平復心境,閉著眼,聽著辯機的佛經,一下一下的施鞭。
最后一下,高陽停住了,她睜開眼睛,仔細看著眼前這個渾身血污,但不曾喊過一句的高僧,仔細看著這個連誦經都讓她神往的男子,仔細看著這個她苦等一千年,就為了每世的短暫相見,她甘愿為成全他而灰飛煙滅。
“辯機~~~,你會記得我嗎?”高陽哭著甩下了最后一鞭。
辯機瞬間周身散出如光似粉的光芒,他睜開眼,依舊微笑著看著高陽,“勿忘,勿念,是緣,是劫”說罷,整個人幻化成金粉,打散,在空中盤旋凝聚成一顆舍利。高陽痛苦著伸出手,似要抓住什么,一滴淚落在高陽的手心。
接著,錦盒打開,舍利歸于其中。
高陽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切,接下來就是她自己灰飛煙滅之時了吧!她平靜地閉上眼,念起了與辯機第一次初見時他讀的那段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