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負像往日一般參加著訓練賽,他漸漸獲得了幾次上場的機會。只要對手不是神眼,他總能穩定發揮,宋峰也對他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說他是“物超所值”。
今天的訓練賽對手是雄貓,這是他們季前最后一場比賽。李鍇果然名副其實,這個胖乎乎的少年看起來人畜無害,實則狠辣至極,寧負看過太多場他的比賽,自從他傳送至比賽地圖的那一刻,腦海中就是李鍇奔出復活點的畫面。
比分來到賽點,場上就剩寧負和李鍇兩人。
屏息凝神,豎耳傾聽,寧負貪婪地吞噬著空間里的每一絲信息,他的槍口指向一個不可能的方向,手指放在扳機圈邊微微顫抖。
宋峰在復活點的全息影像前急得跳腳:“他到底行不行?那里怎么可能過人?李鍇又不是傻子。”
話音未落,子彈破空而出,場上響起了寧負的擊殺播報。宋峰瞠目結舌:“寧負,你也太,這怎么可能?”
傳送回休息室,寧負脫下裝備,和隊友擊掌慶祝。宋峰說:“你怎么知道李鍇在那兒?”
“他用過那個點位,在一對一的情況下,這張地圖他使用這個點位的概率是66.6%,我統計過。”
“你真像個人工智能,你不會看了他的每場比賽吧?”
“我看了呀。”
“貴有貴的道理呀,我算是服了,你哪有時間看那么多場比賽?”
“訓練完就看呀,一共不到兩百個小時,一個月怎么著就看完了。”
宋峰算是徹底服了,一個月看完兩百小時的全息影像,如果不快進的話每天就需要看8個小時,況且寧負應該看得很認真,至少是做了筆記的。
其實寧負也沒有全看,他只是將所有全息影像轉給了加百列,讓加百列做出統計分析報告。
宋峰說:“你猜李鍇會不會申訴,畢竟你這個也太像是外掛了。”
“不知道,特種部隊有出現過外掛么?”
“沒有,但現在很多人都在傳神眼有問題。”
打開休息室的門,靠墻站著一個胖乎乎的小伙,正在笑瞇瞇地盯著寧負。
宋峰回頭望向寧負說:“直接來找你了,怎么說?”
李鍇沒有搭理宋峰,說:“寧負,聊聊?”
寧負拍了拍宋峰的肩,示意他讓開,然后和李鍇并肩向外走去。
寧負說:“這里有方便說話的地方么?”
李鍇說:“有的。”
走出俱樂部,金沙般的陽光灑在地上,街道上都是歡樂的人們,他們聽著不一樣的音樂,感受著不同方向的風,這里是黑月基地的元宇宙世界,人們幾乎可以做到他們任何想做的事情。
穿時裝,戴名表,舊時代的遙不可及的夢在新的天空下成為觸手可及的現實,一輛輛外形炫酷的跑車飛馳而過,坐在敞篷副駕的女孩金發飄揚。
這些自我沉醉的靈魂和編織元宇宙的魔鬼握手交易,在謊言中啜飲幸福。路過的行人議論著最新的貨幣政策,信用點將在元宇宙的世界中通行,虛擬正在一點一點侵吞現實。
走入一幢寫字樓,李鍇問寧負:“如果一臺VR儀出現在這里,你會吃驚么?”
寧負愣住了,李鍇解釋到:“我們的網絡分為一個又一個服務區,這樣可以使每個用戶都處在一個不那么擁擠的網絡環境中。但這些分區都是并列的,你可以將他們理解為處于同一個平面。但是如果從一個虛擬現實中進入另一個虛擬現實,就相當于走入了網絡中的更深一層。”
寧負想起了《盜夢空間》中的多層夢境,如果他們在這里使用VR儀,就相當于躲進了另一個世界,從而逃脫這個元宇宙監視的目光、
電梯停在二十層,踩在柔軟的紅地毯上,走廊的裝修風格讓寧負想起了他在帝都和蘇桃住過的酒店。李鍇的指尖轉著一張房卡,他打開了2046號房間,里面擺著兩臺封著塑料膜的VR儀。
寧負問:“元宇宙世界中會允許這樣的東西出現么?”
“沒有明文規定,但是有技術難度,需要些編程功底。”
“你不是鋼琴愛好者么?”
“彈鍵盤也可以。”
走入VR儀,寧負摸索到儀器內壁上的一個縫隙,他正苦于沒有趁手的工具將蓋板撬開,忽然想起了放在褲子口袋中的硬幣。
李鍇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說:“你準備地怎么樣了?”
寧負說:“稍等。”
他將硬幣一點一點擠入縫隙,撬開了蓋板,里面果然有一條代表深度腦部刺激的紅線。寧負合上蓋板,將硬幣收好,拍下VR儀的啟動按鈕。
一陣流光,他們來到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空間,就像是江依別墅的地下室。不同的是角落放著一架施坦威鋼琴。
片刻,李鍇也出現在了密室之中。
寧負問到:“這里絕對安全?”
李鍇點了點頭,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他說:“我很早就注意到神眼有問題,這支戰隊上個賽季才加入聯賽,剛開始成績平平無奇,打法一直在模仿其他戰隊,但是后來忽然自成一體,劍走偏鋒,形成了自己獨有的戰斗風格。這也沒什么問題,就是我感覺很奇怪,你明白么?”
很多時候,人類的確不能相信自己的感覺,因為人類的感覺非常主觀,通常會受到所處環境和所接受信息潛移默化的影響。雖然感覺最本質也最真實,生命就像一場體驗,只有自己的感覺才是唯一的衡量標準,但未經反思的感覺沒有任何價值。
寧負相信李鍇一定反思過了,他的感覺在近千場比賽中已經磨煉地異常敏銳,就像一個手中走過幾萬張真鈔的銀行柜員,假鈔捏在手里就能感覺到不對。
李鍇說有問題,那大概是多多少少真有問題。
寧負問道:“你懷疑他們開掛?據我所知,屠龍會認為這些選手的身份也存在問題。”
李鍇苦笑著,說:“開掛當然要用假身份,畢竟現在電子競技的蛋糕很大,誰要是不守規矩,肯定會被群起而攻之。”
寧負說:“證據,我們要證據。”
李鍇說:“這就是我帶你來這里的目的,我需要你幫忙,將所有神眼選手的瞄準軌跡提取出來,然后進行對比,用技術手段證明他們的確開掛了。”
瞄準軌跡,寧負想起了典越當時也和他這樣介紹黑月基地的外掛檢索機制,當然,那時的黑月基地還是款電腦端的第一人稱射擊游戲。
李鍇調出全息影像,手指在鍵盤上飛快跳動,就像在彈奏一臺虛空中的鋼琴,捕捉模型傳到寧負的終端上,他調出神眼的對局影像,進行測試和校準。
外面世界的外面世界,陽光灑在云朵上,天國一般。棉絮般的白色之下,灰燼像毒素一般在氣流的帶動下不斷攀升,但更多的黑色紛紛揚揚,打著旋向地面飄去,這是上個時代被焚毀的尸體,也是這個時代秩序的背景。
從地表向天空望去,和幾個月前相比,黑云已經薄了許多,漸漸轉為灰色,隱隱可以看見太陽的輪廓,就像溏心煎蛋一般。也許要不了多久,光就會撕破帷幔,重回大地,將衰敗與狼藉映照地毫發畢現。
有人會欣喜,有人會慚愧,有人會反思,有人會哀愁,不過時間依舊會沿著熱力學第二定律規定的方向,一往無前,直到宇宙陷入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