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話說李傳風到底是放心不下凌霄閣，在鳳凰城楚南天那邊得知東瀛黑衣軍團要對中土武林下手的消息后，就急不可耐地前往凌霄閣報信。凌無涯沒有攔他，但對他也沒有了十年前的熱乎勁兒。

　　李傳風倒是知足，最起碼凌霄閣的門他還是進來了。哪怕現在師父對他失去了信任，他也沒什么怨言。到如今他還不知道林傲風還活著的消息，他的心里滿是愧疚，凌無涯雖然口頭上說讓他先在師門留下，但所有師兄弟的反應，都把他當成了透明人。

　　說來也是諷刺，當年名滿天下的劍客，如今卻是如此待遇。在李傳風眼里，這是他咎由自取，如果當初沒有和林傲風的那場比武，或許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此時的凌無涯正心情焦灼地等待著王天風、秦慕風等人的歸來，斷腸崖文淵明老先生那邊已經派人知會過了，只待那聚靈丹到手，就可迅速展開對林傲風的治療。對于這個大弟子，凌無涯心里還是十分疼愛的，一直視若己出。可以說在當今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凌無涯更希望林傲風重新站起來。

　　然而凌無涯不知道的是，王天風、秦慕風一眾在帶回聚靈丹的同時，還帶回了兩個姑娘。

　　黃婉兒的表態讓王天風騎虎難下，不得不按照秦慕風最初的設想把黃婉兒和黃蕾帶回凌霄閣。不過她們兩個在一眾凌霄閣弟子之中顯得很是突兀，秦慕風心生一計，跟王天風商議道：“師兄，要不我們把她們兩個打扮成和我們一樣的裝束，女扮男裝，師父應該不會察覺。萬一師父發現了，所有后果由我一人擔著就是。”

　　王天風道：“師弟這是說的哪里話，既然事情是咱們一塊兒做的，師父如果怪罪下來，我自然沒有讓你一人擔責的道理。”

　　秦慕風激動不已：“我就說嘛，我三師兄俠肝義膽、菩薩心腸，那什么，我親你一口以表敬意如何？”

　　王天風的心里升起一陣惡寒，鄙夷道：“你給我滾遠點。”

　　且說王天風、秦慕風主意打定，就按照計劃將黃婉兒和黃蕾打扮成凌霄閣普通弟子的模樣，離遠了也看不出什么顯著區別。黃婉兒原本就喜歡女扮男裝，自然是輕車熟路，黃蕾卻是第一次這副裝扮，一時很是抗拒。

　　王天風無奈，只好解釋道：“姑娘切勿見怪，我這也是為你的安全著想。既然這云夢山莊不留你們，為今之計只有讓你們隨我等一同返回師門，這地方離凌霄閣不近，路上會不會有突發情況我們也說不好。所以······”

　　黃蕾聰明，自然是一點就通，沖著王天風微微頷首施禮后，順從地換上了凌霄閣弟子的裝束。

　　婉兒只覺得眼前一亮，用胳膊輕輕碰了碰黃蕾，說道：“嘿，小伙子挺精神的嘛！”黃蕾微笑了一下，算是回應。

　　辭別了程允恭，凌霄閣一眾弟子也就正式踏上了歸程。

　　黃婉兒對凌霄閣的人充滿好奇，感覺他們一個個都很厲害的樣子，本想纏著他們問一些武學方面的東西，結果除了領頭的那兩個，其他人根本就不怎么搭理自己。自討沒趣之下倒是消停了一會兒，隨即又按捺不住跑去王天風、秦慕風身邊嘰嘰喳喳。

　　“這根棍子看起來還挺重的，有多少斤？”

　　“哇，這桿槍好帥啊。能不能讓我玩一玩？”

　　給兄弟二人整了個大無語，要早知道黃婉兒是這么個活寶，就不該一時心軟帶她回師門。

　　此時的黃婉兒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從此刻開始，已經和凌霄閣產生了千絲萬縷的交集。而這次前往凌霄閣的經歷，也讓她和父親的重逢更近了一些。

　　凌霄閣弟子走后，程云曉倒是破天荒地來見了一趟程允恭，只見目光所及之處并沒有發現凌霄閣的人，不免覺得有些奇怪：“爹爹，那些人呢？”

　　程允恭呷了一口茶水，淡淡說道：“你是說凌霄閣的人？走了。”

　　“走了？”程云曉急了：“爹爹不是說讓我拜入凌霄閣門下的嗎？怎么就讓他們這么走了？”

　　程允恭看了一眼自己的寶貝兒子，笑罵道：“蠢貨，難不成讓你拜師就是讓你跟著他們一起走的？你也不動動腦筋好好想想，你再怎么說也是我云夢山莊的少莊主，就算要拜師，那也不能拜得這么潦草。再者說了，你要拜何人為師？你自己有目標嗎？”

　　一句話把程云曉給噎住了，愣了片刻只好低頭道：“爹爹教訓得是，孩兒受教了。”

　　程允恭站起身來走到程云曉的跟前，說道：“吾兒云曉，你要知道，爹不能陪你一輩子，往后你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程云曉有些驚訝地看著程允恭，不知道父親何以要說出這般話來。正想開口詢問，程允恭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吧，爹有些事情還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程云曉躬身施禮道：“好的父親，孩兒告退。”

　　望著程云曉離去的背影，程允恭的眼神變得有些復雜。當今世道，雖說這云夢山莊頗有些資產，但在絕對實力面前，根本不堪一擊。偌大個家族，急需一個人站出來撐門面，而最好的人選，只能是程云曉。可以說，云夢山莊未來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程云曉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打的什么主意，一心向往著早些進入凌霄閣，接觸到真正上乘的武學。至于師父是誰不重要，他對自己的學習能力和領悟能力有足夠的信心，加上自己的勤奮苦練，定能有所成就。

　　凌霄閣內。

　　林傲風緩步行走間，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個身影，不由得瞳孔一縮。

　　是的，他不會認錯，那個身影就是十年前差點兒將他置之死地的凌風劍之主，自己的二師弟李傳風。

　　可是李傳風消失了十年，怎么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里？這一點，讓林傲風困惑不已。

　　顯然，李傳風到來的消息并沒有任何人告訴他，包括師父凌無涯。不過林傲風倒是也聽到些門內弟子的只言片語，說的都是些“黑衣軍團”“東瀛武士”之類。林傲風心里有一種預感，當今武林即將掀起一陣史無前例的腥風血雨，但眼下他和一個廢人無異，根本幫不上什么忙。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逐漸涌上林傲風的心頭。他的神色有些落寞，想不到當年名噪一時的幻影刀執掌者，如今竟然落得個這般田地。

　　但話又說回來，這一切，不都是拜眼前之人李傳風所賜嗎？

　　林傲風的心情在此刻變得復雜，對李傳風恨之入骨嗎？好像也沒有。但是要原諒李傳風當年的那一劍，好像也不容易。畢竟當年李傳風一劍刺出，他林傲風付出的近乎是生命的代價。

　　現在的林傲風顯然還沒做好和李傳風再次面對面的心理準備，他看了李傳風一會兒，轉身悄悄離開了，沒有驚動任何人。而此時的李傳風并沒有注意到，那個自己一直以為死在自己劍下的大師兄還活著，并且出現在他的不遠處。

　　林傲風和李傳風，凌無涯門下的大弟子和二弟子，需要一個冰釋前嫌的契機。而此時此刻，那個契機還沒有出現。

　　所以林傲風沒有急于出現在李傳風的面前，他不想聽李傳風的懺悔。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是按照師父的吩咐，等三師弟、四師弟他們回到師門，用他們帶回的聚靈丹，治療自己的傷勢。如果說這次師門真的要經歷一場劫難，他作為凌霄閣大弟子，自然也是想為師門略盡綿薄之力。

　　林傲風滿懷心事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恰好此時凌無涯過來找他。

　　出于對自己徒弟的了解，凌無涯一眼就看出林傲風狀態不對。不由得開口詢問道：“傲風，你這是怎么了？”

　　林傲風掩飾著自己心中的慌亂，低頭答道：“沒，沒什么。”

　　凌無涯長嘆一口氣，說道：“看你這樣子，想必是見到了什么人吧。”

　　林傲風猛然間抬起頭來，一臉的不可思議。師父怎么會知道？難道他看見了？

　　凌無涯看著眼前的林傲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苦澀。他輕輕按了按林傲風的肩膀，正色道：“知子莫如父，知徒莫過師。如果師父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還怎配做你師父？”

　　林傲風跪下說道：“師父言重了，弟子無意冒犯，還請師父見諒。”

　　凌無涯伸手將林傲風扶起，繼續說道：“這十年，雖然讓你的秉性變得更加沉穩，不再那么孤傲，但是你有心魔啊！心魔不除，縱然給你治好了傷勢，你依然還是一個廢人。眼下大敵當前，難道你還要這樣墮落嗎？”

　　林傲風的眼神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痛苦：“弟子不敢。”

　　“解鈴還須系鈴人，你遲早會和他再次面對面，不是嗎？”凌無涯的語氣聽不出悲喜。

　　“師父，我······”一時間林傲風好似有千言萬語想要一吐為快，可話到嘴邊什么也說不出來。

　　凌無涯深深地看了林傲風一眼，沒再說什么，轉身走了。

　　林傲風的聲音在凌無涯的身后響起：“弟子恭送師父。”

　　在凌無涯的心里，李傳風雖然做錯了事，但罪不至死。如果十年前他一怒之下讓李傳風當場為林傲風償命，以李傳風的行事風格，說不定真就以死謝罪了，也就不會有今天他回師門報信的事情。至于還會不會重新把他納入到凌霄閣門下，凌無涯現在還沒有想好。

　　姑且先看看林傲風和李傳風之間的關系走向吧，如果他們兩個的關系真的還是不可調和，那林傲風和李傳風二人，能留在凌霄閣的只能有一個。

　　對于十年不見的李傳風，凌無涯的心情也是復雜的。從情感上他相信李傳風沒有變壞，但從現實上，李傳風帶回來的消息屬實驚人。

　　想那東瀛，區區島國，蕞爾之邦，居然狼子野心，妄圖撼動中土武林。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股無名怒火，逐漸涌上凌無涯的心頭。

　　王天風一眾凌霄閣弟子帶著婉兒和黃蕾一路疾馳，足足比去往云夢山莊的時候節約了半天時間，就已經看到了凌霄閣的山門。

　　婉兒好奇地打量著凌霄閣的外圍，雖說看起來沒有云夢山莊那么奢華，但古樸之中倒也處處透著一股浩然正氣。

　　這就是號稱天下第一宗門的凌霄閣嗎？

　　秦慕風在馬背上伸了個懶腰：“可算是回來了。”語氣中難掩激動。

　　王天風瞥了他一眼：“不回來你還想在那云夢山莊安家不成？”

　　秦慕風狐疑地打量著王天風：“我說三師兄啊，你說你以前挺老實巴交的一個人，怎么去了趟云夢山莊回來，變得如此牙尖嘴利了呢？受刺激了？”

　　王天風呵斥道：“休要胡言！我等快去面見師父吧。”

　　早有弟子飛奔而去稟報凌無涯，凌無涯得知眾人歸來的消息也是欣慰不已，林傲風這下終于有救了。

　　至于李傳風，原本凌無涯是給他安排了客房，他堅持不住，反而去了馬棚棲身。他把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卻沒有絲毫怨言。

　　且說王天風、秦慕風兄弟吩咐其他弟子將婉兒和黃蕾兩個姑娘安排妥當后，就帶著那聚靈丹前去拜會凌無涯了。

　　來到凌霄閣的正殿，二人施禮道：“弟子王天風、秦慕風，拜見師父。”

　　凌無涯走上前來將二人扶起，口中言道：“不必多禮。那聚靈丹可曾帶來？”

　　兄弟二人各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師父，這便是那聚靈丹了。哦對了，云夢山莊程莊主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考慮，原本我等想求十枚聚靈丹，結果程莊主給了我們十五枚。請師父過目。”

　　凌無涯接過王天風手中的玉瓶，輕輕打開了瓶蓋，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鼻而來。凌無涯暗道，這應是正品聚靈丹無疑。這一刻，他等了十年，一時間無限感慨。口中不住地喃喃道：“是聚靈丹，是聚靈丹。這下好了，傲風有救了，有救了啊······”

　　王天風兄弟二人看得出來，此刻的凌無涯無比欣喜，以至于有些激動。

　　趁著凌無涯心情大好，秦慕風試著開口道：“師父，有件事······弟子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凌無涯的反應。

　　凌無涯順手接過秦慕風手里的玉瓶：“干什么吞吞吐吐的？但說無妨。”

　　秦慕風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我們此行云夢山莊途中遇到土匪屠村的事件，村里僅剩的兩個活口被我們救了。”

　　“救人是好事兒啊，為什么還說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凌無涯覺得有些好笑。

　　“我······我們把那兩個人帶了回來······”秦慕風的聲音低了下去，心里很是忐忑。

　　“帶回來就帶回來唄，你怎么和做賊似的？”凌無涯覺得現在的秦慕風有些古怪。

　　終于秦慕風心一橫，索性和凌無涯攤牌了：“我們帶回來的，是兩個姑娘。”

　　“什么？！”這句話帶給凌無涯的震驚程度，不亞于五雷轟頂。只見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王天風見狀，悄悄拉著秦慕風往后退了幾步。過了一會兒，凌無涯炸雷似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兩個姑娘？！爾等行事為何如此魯莽！”

　　兄弟二人急忙跪下：“吾等知錯，還請師父責罰！”

　　凌無涯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沉聲說道：“你們把這兩個女人帶來，意欲何為？”

　　秦慕風說道：“師父，我們也知道凌霄閣的規矩，可是我們本想把那兩個姑娘留在云夢山莊，奈何人家程莊主不收留她們啊！而且，而且她們還一口咬定了要跟著我們。她們兩個又不懂武功，我們總不能把她們扔了吧？那也太不仗義了。”

　　“可我凌霄閣素來沒有女弟子入門的先例。”凌無涯微微皺眉說道。

　　秦慕風接過話來：“沒有先例，您老人家開個先例不就行了。反正凌霄閣的規矩都是您定的。”

　　王天風伸手扯了扯秦慕風的衣角：“四師弟不得無禮！”

　　片刻過后，凌無涯捻須而笑道：“不錯，不錯，出門一趟，慕風長進不少。”秦慕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看剛才師父的樣子分明是想一掌拍死自己，這會兒居然對他贊譽有加。

　　正猶豫要怎么接話，只聽凌無涯問道：“那兩位姑娘現在何處？”

　　王天風道：“已經被我們安排到了客房。”

　　“好生照看那兩位姑娘，待處理完你們大師兄這邊的事情，我會親自過去一趟。若是沒有把人照看好，拿你們兩個是問！”凌無涯佯裝生氣。

　　“是，師父！”兩人口中應道。

　　“趕緊滾，看見你們就來氣。”凌無涯甩甩衣袖，旋即對著起身要走的兩人說道：“你們兩個趕緊給斷腸崖修書一封，就說那聚靈丹已到，請文神醫盡快前來。”

　　打發走了王天風、秦慕風，凌無涯的嘴角揚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哎，師兄，剛才師父那樣子真嚇人。”秦慕風一邊走一邊咧嘴。

　　“誰讓你口無遮攔，不是說的先不告訴師父嘛。”

　　“師兄你想啊，這紙哪能包得住火呢？而且這種事兒，咱主動匯報，肯定比師父發現了再問咱們，更好一點。”

　　說話間二人已不知不覺來到了馬棚處，秦慕風疑惑道：“怎的跑到這里來了？”

　　正要走，一匹黑得發亮的駿馬映入眼簾。不是凌霄閣自有的馬匹，亦不是半路截胡山寨土匪的那批。

　　王天風也感到費解：“這是誰的馬？倒是好生俊俏。”馬棚內似有人影閃動，二人瞬間警惕起來，齊聲大喝：“誰在那兒！”

　　氣氛一時變得緊張起來，二人步入馬棚，一心想要看看來者何人。

　　結果看到馬棚里的人之后，二人直接呆愣在了原地：“二······二師兄？”

　　李傳風沖著二人微笑了一下，淺淺答道：“兩位師弟，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