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實
芮陽的出現很突然。那是一個不太熱,又有著暖暖微風的日子。
接到電話的馮周洲起初不太情愿,前不久說過的話是有情景支撐的,所以現在好像變得有待商榷了。
不過,他一直敗在心里藏著太多的希冀,被一份感情扼住了命脈,總是自己興高采烈地跑入無妄的陷阱。
馮周洲趕到機場的時候,芮陽坐在紅色的行李箱上等得有些無聊了。
她穿著藍色的七分喇叭牛仔,豎條紋的淺藍色罩衫,戴著一頂草編的禮帽,微卷的頭發斜扎在耳后,打扮上是復古的小清新,整個人的氣質又稍微有些朋克,巴掌大的臉上除了黑色的復古太陽鏡就是涂得精致的嘴唇引人注目。
馮周洲眼前一亮,欣喜感蓋過了幾分鐘前略微掙扎的不情愿。
芮陽看到馮周洲,先起身拖著行李走了過來。
“對不起,我遲到了。”
“我不會生氣的。”芮陽摘下眼鏡莞爾一笑,“其實我沒想到你真會來。”
“如果我不來的話你怎么辦啊?”
“就找一個人收留我了。”
“這么可憐啊?”
“嗯,嗯。”芮陽嘟著嘴可憐巴巴地哼了兩聲。
馮周洲憋笑,心里一陣暗爽,這姑娘別扭得太可愛了。
“嗯。”他清清嗓,“那我帶你回家吧。”
“別,我可真是逃來的。已經定了酒店了,不連累你。”
“嫌棄我?”
“不敢。只是訂酒店的錢不能浪費了。”
“哈哈,守財迷嗎。”
“可不是,我最愛錢了。你送我去酒店吧。”
一路上兩人相談甚歡。
堵了一會兒車,到酒店后,馮周洲拉住芮陽,“一起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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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在馮周洲突然想到的一家店。店不大,電影風格的裝修反正是他喜歡的浮夸格調。芮陽換了一身短褲短袖,露肩的一字領再加上泡泡袖,有一種公主范兒。
她吃的不多,馮周洲倒是拿了兩份三明治大快朵頤,吃完還不忘將對面芮陽盤里的小漢堡一掃而光。
芮陽端著黑咖啡看著他微笑。
“肚子餓了?”
“一般餓,我沒吃上午飯。不過他家的三明治真的好吃,你不多吃點?”馮周洲強行咽下口中的食物。
“機場的時候吃了些,現在不餓。”
“沒關系,好吃的太多了,待會我帶你去吃。”
“不去了,我要回酒店。”
“啊,沒關系啊,你待多少天?總之還有時間請你的。”
聽到這句話,芮陽笑著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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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芮陽躺在陽臺上喝酒。
手機連續響了好幾次,來電人已經從李存佳變成了蔣瓏。她拿起震動的手機,看了幾眼,甩手丟到屋內的大床上。隨后她捏著酒杯趴在陽臺的欄桿上,瞇眼看著曼谷的夜景。
此刻她希望自己的腦袋被馮周洲占滿,可惜事與愿違,盡管她很努力,馮周洲的領地卻越來越少,甚至快要消失了。
她很訝異這樣的變化,過去的很多年芮陽一直將馮周洲奉為圭臬,可就在見到他以后,那個在回憶里鑲著金邊的人迅速除去金裝華服,變得伶仃、渺小。只在一瞬間他就變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來泰國她是抱著希望的,可越是想將什么當做救命的稻草,什么就越快的燃燒殆盡。如果可以,她寧愿陷在幻想中,不要與馮周洲重逢,不愿意讓這顆定心的藥丸失效。
從前經歷那些挫折和以為過不去的坎時,芮陽就會想著馮周洲,將他當做支撐自己走下去的信仰。可是那么猝不及防,他突然變得這么平凡,他的缺點不再能夠通過解嘲的幽默排解,身上的光芒也變成了五花肉上的肥腥子。
之后,不安的心要往哪里安放呢?
芮陽趴在欄桿上無聲的抽泣,她失落的不敢在次抬眼看這個美麗的世界。
深色的夜幕,時光琉璃,世界之大,在自戕的人眼中處處絕境。
灌了一口酒,她仍然寧愿選擇酒精,而不是藥物治療自己。畢竟比起活著,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
芮陽將頭發往后捋,對著夜空大大的呼了一口氣。
她很迷茫,在抑郁與暴躁的迷宮里迷路太久了,也不知道還能夠走多久。
無來由的對這個世界抱著失望、憤怒和恐懼,也很討厭存在于世上的“芮陽”,因為如影隨形并且開始上癮的是被生活撕裂出的另一個南轅北轍的自己。
啊,如此失敗的人生,卻散發出如此腐敗迷人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