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這位才剛被人夸,說對她細心疼愛的人,竟然雙手掐腰將她挾持到了房內。
謝從安還沒站穩就又被他攬進了懷里,一陣天旋地轉,人已經被安置在了榻上。
門外的傾月被兩個丫頭死命拽著,還是不肯放棄的手腳并用,嘴里一直在嘰里呱啦。熟悉的人便能聽明白。這是把孩子惹急了,正在罵那個對她的阿寧動手的鄭大人。
三個丫頭堵在外頭的架勢把茗煙這貼身的隨侍都看傻了,只聽屋里遠遠喊了聲:“關門。”趕緊的進來上前照做。
謝從安看著忽然生氣的鄭合宜,覺察到有危險,便轉去看了看里頭還是一團糟亂的床鋪,回來又與他眼睛對個正著,慌忙對著身邊的窗格子上下看了看,“啊,有些悶,不如把窗打開?”
剛跪起身來,扶在窗欞的手就被對面抓住了。
“夫人不想同我聊一聊么?”
謝從安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卻愣是不敢往那邊看上一眼。她抿緊了唇,抽手的動作試了幾次也沒能成功,只能開口認慫:“……聊,什么,啊?”說著又眨巴著眼道:“我渴了。叫她們進來伺候吧?”
唇色只是微微的粉,依舊顯得她面容蒼白。鄭合宜憂心之余沒忍住垂眼輕笑,說出了一句讓人胸口亂跳的話:“你就這么怕與我單獨待著?”
謝從安深吸了一口氣。
今日的眼前人好像哪里都與往日不大一樣。
她便是此刻有滿腹的心思,又哪敢懈怠。更別提那雙盯人的眼珠子,今日就像是兩個會吸人靈魂的黑洞。
她越發的不敢看,掙扎著將手抽了出來,推著下巴拖長了嗓音敲著桌子,“我~渴~了~想~喝~茶~”一雙眼睛咕嚕亂轉,可是只要到了那個方向就迅速移開。
按照常理,鄭合宜是會起身去幫她倒茶的,可他今日卻偏生故意坐著不動。面前矮幾上的那只手罕見的握成拳頭,不過只是輕輕握著,應該并沒有多生氣……
還好,還好……
謝從安撫著忐忑,試圖看出這人的心情如何,卻緊張的連吞了幾口口水。
屋子里就這樣又默了半晌。
“夫人還是不打算開口么?”
再次被他嚇到亂跳的胸口讓謝從安失去了反擊之力,她帶著空蕩蕩的腦袋繼續嘴硬,“我沒什么好問的啊?”
對面那人的唇邊竟然掛著一抹詭異罕見的笑,看得心跳無形中漏了一拍。
謝從安忙的將臉別開。
“夫人疼愛婢女的聲名在外,可是帶進府里的貼身丫鬟被關了這么多日,怎么問也不問一句?”
他不過是說話溫柔了些,怎么自己耳朵燙的要命……
韓玉過去也常叫她夫人,這有什么好害羞的……
謝從安壓住伸手去揉耳朵的沖動,胡亂扯出個笑道:“這,不是因為信任你嘛。”
“那又為何鬧著脾氣也要給雪媽媽機會去見她?甚至還安排了顏府的丫頭跑過來傳話安撫。嗯?”
無意間對上的眼神讓謝從安看的一怔。
那一抹幽暗間明明有著欲說還羞的嗔怪,那種異常的親昵感令她腦袋里轟然一聲,心中一跳。
鄭和宜的皮相果然是好,不過一眼就能讓人心動神搖……
謝從安暗自罵著自己心軟無腦,口中已不服氣的高聲道:“此系內宅事務,主仆之間的關系如何相處,你一個大男人如何能懂?連那些普通的百姓人家都知道一句俗語叫做遠香近臭,你只當我是被哄著在高位做慣了的,不懂那些人情世故如何來往嗎?”
她說著說著,理智終于回歸,便有意的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一拍桌幾,站了起來。
對面的人分明是被噎了,反倒是心情好了許多的樣子。
鄭合宜好聲好氣,繼續問道:“如此說來,夫人特意派人回去康州找謝姑娘又是為何?”
“啊?”
方才還一副得意模樣的人,此刻粉唇微張,忽閃著一雙大眼睛,樣子愣的可愛,令他心折。
鄭合宜頓時柔了目光,用力捏緊拳頭讓自己克制沖動。謝從安見了這幅模樣,卻以為是他又在暗自憋著生悶氣,頓時緊張的垂眼咬唇,努力思索著該如何應付。
她是真的沒料到這人會直接問到自己面前。
這只悶葫蘆原是沒嘴兒的,怎么會突然開始打直球呢?
最初她只想留條小辮子,好借機看清他和東宮的關系如何,這兩人想要的又究竟是個什么東西。當初在華寶齋留下找匠人的話便是這個目的,只是沒想到他老謀深算,竟然提前預判了自己的計劃……
這下是把她給整不會了……
所以,現在是在逼她承認自己沒有失憶嗎?
謝從安冥思苦想,片刻后破釜沉舟:“如此,我便直接與你說了吧。因著失憶,我便想要尋回自己的身世。”說著故意探身過去,反手遮在唇邊,湊近了小聲道:“你知道影衛嗎?”說完又朝窗外瞥了一眼,故作神秘:“外頭有個影衛。就是藏起來,見不到人的那種侍衛。他一直跟著我。”
外頭的某人正靠在樹蔭中閉目養神,仿佛知道自己被話中點到,微微動了下眉梢。
里頭那位又要開始胡說八道了……
屋里的謝從安還在神秘兮兮的繼續:“……就是,我,被那個小白臉將軍救回來的時候,有天晚上,他找過來同我說了好些的話。可我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呀,怎么知道能不能信他,索性呢,也就順著他說的演了出戲,想要看看這事情真假。”注意到面前的鄭合宜忽然神色復雜,她便坐下,順便拉開了兩人距離,清了清嗓子道:“至于你說的那個康州,其實……我也不知道什么謝姑娘,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我想弄清楚自己的過去,還有,他……”
謝從安再次賊頭賊腦的指向窗外,“他說此事就包在他身上。”
那雙除了暗色便是流光的眸子隨著她的話語逐漸變幻幽深。
謝從安心虛難忍,將頭偏轉幾分,不忘提醒,“嗯……所以,你是知道了什么嗎?可以同我講講嗎?我也挺好奇的。”
那雙水汪汪的杏眼眨巴眨巴。
她只顧著思忖安慰,不知道自己此刻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似有只手將鄭合宜的五臟六腑緊緊攥著。
那越來越重的同感讓他忽然開口,卻垂下眼去。
“沒有。”
屋門之外,忽然傳來動靜。
謝從安趁機揚聲道:“進來。”
兩個陌生面孔擁著一名女子,緩步進來。
中間這人一身的傷痕,抱著手臂站在門前,可憐兮兮的樣子,就連頭都不敢抬。
謝從安掃去一眼,頓時怒火滿頭,急得跳下榻就沖了過去。
“鄭合宜!你手下都是怎么回事!這是我的丫頭,你們便是這樣子待她的?”
她疾步行至暮雪身側,見她瑟縮發抖的樣子,心疼又是惱怒,直接將一旁的兩個小廝趕了出去,抬頭間亦瞧見了自己的三個女孩子站在院子里,皆是探頭向內,滿臉擔憂不忍。
凝綠已經在給小月亮擦眼淚了。
愧疚之下,謝從安轉回頭怒道:“你就是這樣待我的?”心底一時激憤,眼圈竟然紅了,說著伸手去拉暮雪。這丫頭因她的觸碰躲了幾下,一時間更加激起了她身為主子的惱火,轉去咬牙切齒道:“鄭合宜,你!好!做得好!”
她一時氣得想要帶著人離開,卻又反應過來這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便沖那罪魁禍首指著門外道:“出去,你給我出去!”
如此情形之下,鄭合宜不好開口辯解,然而也困惑于暮雪這一身傷痕從何而來。
謝從安見他不動,已經沖過來拽著他往外拖。他想要爭取個機會,便一手抱住了,準備哄上幾句,不料這樣一來更惹得懷里人發起了大火,肩膀和胸前接連挨了幾下。
“撒手!出去!走開!”
謝從安推搡不開,越發的生氣,身后又忽然傳來一聲啜泣:“夫人救我。”
鄭合宜瞥去一眼,暮雪嚇得一個哆嗦,直接跪在了地上。
謝從安一回頭就見暮雪跪地,頓時想要掙開去扶,奈何鄭合宜困得她不能動彈,于是又轉回來想要發火。
只見他冷著臉朝外喝了聲:“人來。”
茗煙低著頭,踢踏著小步進來。
謝從安眼尖,瞧見了外頭似乎還有一個,開口道:“謝彩?”
一道黑影應聲而入。那家伙果然站在了茗煙身后。
好歹是兩個熟人,也知道能信個幾分。
謝從安莫名松了口氣,“說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鄭合宜攬著她的腰,朝二人沉聲道:“扶暮雪姑娘下去瞧瞧。”
凝綠與寒煙紅著眼睛進來又扶了人出去。謝從安已經默默在心里計較著這個鄭家內宅能出什么亂子。
難不成就這個地方還能有什么蔫兒壞的人?
她帶著滿心困惑抬頭看向身側。
身旁人眉目深邃,鼻峰挺拔如同刀劈斧鑿,實在不該是個軟性子才對。
對著這張側臉,心中的疑惑漸深:總不會是真的連自己的家宅都顧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