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步入黃昏之時。
艾爾看著右手手腕上的絲巾，抬頭仰望天空。
這個時候，她也在看落日吧。
“指揮官，這些幼蟲的尸體怎么處理？”
艾爾低頭看了看下面遍地的尸骸，有幼蟲的，有士兵的，血液有綠色的，也有紅色的。
“把它們扔到一堆，然后燒掉吧。”
“是。”士兵轉過頭，“全體人員！把魔獸的尸體扔到一起！”
士兵們忙活了起來。
艾爾拖著嚴重受傷的手臂，從魔獸身上跳下來，往莫林瑞婭的方向走去。
靠著馬兒坐下，旁邊又來了一個士兵，“指揮官，犧牲的將士們的尸體怎么處理？”
艾爾看著一片狼藉的戰場，嘆了口氣，“先把他們收集到一起吧，等一下再處理。”
“是！”
士兵們都在搬運尸體。
受傷士兵的呻吟，大聲的交談，還有尸體在地上拖拽的聲音，很嘈雜。
艾爾很煩躁。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只是看到面前許多將士們的尸體，他心中有種負罪感。
可是，在出發時，他以為自己并不在意這些人的性命。
哎，還是太心軟了。艾爾感嘆。
士兵們死狀凄慘，被攔腰截斷，身首異處，一個比一個瘆人。
這時艾爾才注意到腳下的土地的變化。
腳下的沙子顏色明顯變深了，由淺黃色變成了深褐色。
這是莫林瑞婭魔法制造的壓縮沙子。
艾爾環顧了一圈，一時竟然看不到這沙子的盡頭。
這范圍。。。
一個普通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有這么強大的魔力？這法術的范圍居然達到了方圓幾公里。
艾爾很疑惑，看來，莫林瑞婭不是普通人。
如果是普通的法師，發動這種范圍的魔法，估計早就魔力耗盡當場暴斃了。
艾爾摸了摸地上的沙子。
比普通的沙子更沉，更硬。
而且，還是濕的。
艾爾抓起一撮，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
腥味。
是血。
這地下到底還有多少幼蟲？艾爾震驚了。
這幼蟲被扼殺在地下，死亡后的血甚至滲透到了地面！
數量不可小視。
過了一會兒，特羅恩走了過來。
“指揮官，尸體收集好了，死傷人數正在統計，您要怎么處理尸體？”
艾爾捂住了頭。
“讓我靜一靜，等一會再說。”
艾爾捂住頭，左手上觸目驚心的傷口暴露在特羅恩面前。
“你受傷了，指揮官。”
艾爾沒有理他。
“我去找牧師。”特羅恩轉身走向人群。
手上的傷口和背上的傷口已經麻木。
艾爾心情很不好，他是真的沒想到這次襲擊的會是鐵蟲的幼蟲，而且數量如此龐大。
這些士兵。。。他們不該死的。
艾爾甩甩頭，努力的不讓自己繼續想，想讓自己狠下心來。就像剛出發時那樣。
你們的性命，與我無關。
莫林瑞婭還在酣睡，看得出來，她很累。
鮮血一直流，艾爾感覺自己的頭很昏。
艾爾慢慢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艾爾醒了。
此時周圍一片漆黑，不遠處燃著一堆又一堆篝火，從近處一直到很遠的地方。
那是軍隊扎營的篝火。
他看見，自己的左手上纏著繃帶，而旁邊的莫林瑞婭也不見了。
艾爾站起來，走到隊伍里邊。
“啊，指揮官，你醒了。”幾個士兵說。
艾爾捂著頭問:“莫林瑞婭在哪？”
“指揮官大人，我在這里。”莫林瑞婭從人群后面走了出來。
艾爾看見她沒事，點點頭，準備去處理尸體的事。
“您去干什么？”莫林瑞婭問，“處理尸體。”
“我已經處理好了。”莫林瑞婭說。
“嗯？你怎么處理的！”艾爾問。
“把遺體就地火化，然后裝進事先準備好的罐子里，標注好姓名，然后派人送回去。”
處理的很妥當。
艾爾看了看手上的繃帶，問:“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五個小時。”
艾爾點點頭。
“軍隊原三千三百八十人，死亡二百八十六人，輕傷八百七十一人，失去戰斗力一百零四人，現在可以繼續行軍的人數有二千九百九十人。”一個士兵上前匯報統計結果。
艾爾只是嗯了一聲。
“不認識我了？”那士兵開口問。
艾爾這才抬起頭。
是奧利。
“是你啊，你也在這支軍隊里啊，我之前沒看見你。”
奧利說:“你當然看不見我，我在隊伍最末尾，而且，我是這支隊伍的副指揮。”
“副指揮？”“嗯，怎么了？”
“那你來指揮吧，我感覺我不太適合領軍。”
奧利笑了笑，“不，我們這里沒有人比你更有經驗對付這魔獸，所以，還是你來帶兵。”
艾爾搖搖頭，“不，我是說，軍隊的管理，我有點累。”
奧利看著萎靡不振的艾爾，嘆了一口氣，“好吧，你好好休息，你的傷口很大，牧師說，你失血過多，現在身體很虛弱。”
是嗎，怪不得自己那么暈。
奧利說:“那大家都休息吧！明天天一亮就出發！”
每隔十幾米遠，就是一堆篝火，篝火旁，士兵們或躺或坐。
艾爾和莫林瑞婭坐在一堆篝火旁。
艾爾低著頭，盯著在黑暗中不斷閃爍跳動的火苗，眼神很是抑郁陰沉。
莫林瑞婭抱著膝蓋坐在艾爾旁邊，看出了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對。
“怎么了，指揮官大人？您不舒服嗎？”艾爾還是沉默的盯著火堆，沒有回應。
“指揮官大人可真冷淡。。。”莫林瑞婭轉過身，在身上摸索著什么。
莫林瑞婭拉開一點胸前的袍子，低頭看了看里面光溜溜的身子，有些害羞，于是起身走進了黑暗中。
片刻之后，莫林瑞婭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塊青色的鱗片。
“給您，指揮官大人。”莫林瑞婭捧著鱗片，遞給了艾爾。
艾爾瞟了一眼那鱗片，有些不解的伸出手，接了過來。
“這是什么？”“這是。。。療傷用的石頭，可以加速傷口愈合。”
“石頭？”
莫林瑞婭紅著臉點點頭。
這分明就是鱗片。
但艾爾沒有戳破。
“那這玩意兒怎么用？”“只要把它攜帶在身上就好了，不用其他操作。”
艾爾確實感覺到了，握著這鱗片，身體是前所未有的舒適。
“為什么給我這個？”
“因為您。。。救了我啊。。。”莫林瑞婭有些羞澀的說。
“那是為了這場戰斗的勝利。”
。。。
莫林瑞婭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正色說:“請你收好了！這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
艾爾看著手上的鱗片，說:“我會珍惜的。”
莫林瑞婭注意到了艾爾手腕上的絲巾。
“指揮官大人，你手上的這是。。。”
艾爾看了看手上的絲巾，淡淡的說:“一個小小的紀念品而已。”
莫林瑞婭低下頭，有些失落的說:“是一個女孩子送你的吧。。。”
“您把它戴在手腕上，說明您非常珍視它。。。送您絲巾的女孩子，一定非常可愛吧。。。”
艾爾又想起了艾洛妮亞。
艾爾想轉移話題，“你的法術范圍有多大？”
莫林瑞婭抬起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使用了自己的全部魔力發動這個法術而已。”
“方圓幾公里的幼蟲全被殺死了。”
莫林瑞婭驚訝的點點頭，“我也不知道。。。”
“一般人根本沒有魔力發動這么大范圍的法術，你。。。不簡單啊。”
莫林瑞婭沉默的低下了頭。
見她不愿回答，艾爾便閉目，靠著背后放置的武器箱養神。
莫林瑞婭沉默了很久。
她抬起頭，看見艾爾閉目。
她這才敢認真的打量艾爾。
少年有棱有角的臉上，五官端正無比，仿佛大師親手雕刻般的完美，高挺的鼻梁和薄唇，緊鎖的眉頭間透露著憂郁。
莫林瑞婭突然覺得這位指揮官是如此英俊。
艾爾突然睜眼，和莫林瑞婭來了個四目相對。
莫林瑞婭被嚇到趕緊低下頭，臉紅紅的。
過了幾分鐘，莫林瑞婭感覺艾爾還在看自己。
終于，莫林瑞婭鼓起勇氣，抬起頭，和艾爾對視。
“指揮官大人，您心情不好嗎？”
“嗯？為什么這么說？”艾爾的聲音帶著倦怠。
“我。。。從您的臉上看出來的。”
艾爾嘆了口氣。
“是因為將士們的犧牲嗎？”莫林瑞婭試探著猜了猜。
艾爾笑了笑，“我發現，你們的眼光怎么都這么好啊？”
“啊？”
“你和勞拉泊一樣，總是能看透我內心的想法。”
那就是猜對了？莫林瑞婭心想。
“你說，我該怎么看待他們的死？”艾爾問，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莫林瑞婭。
莫林瑞婭也認真的看著艾爾，“戰斗必然有傷有亡，再完美的一場戰爭也會有人犧牲，這是必然。”
“可是，如果我能更好的做出指揮，是不是就能盡量減少傷亡？”艾爾問。
“您已經做得很好了，我知道這是您第一次出戰，第一次帶兵。”
“或許是您沒有經歷過戰爭，戰爭倒在你面前的人會更多，而且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莫林瑞婭頓了頓。
“而且，我們加入這場戰斗，就已經做好了隨時都可能死亡的準備呢。”莫林瑞婭甚至歪著頭笑了笑。
艾爾挪開了視線，“別把死生說的那么輕。”
但他的語氣已經有了絲毫顫抖。
“您不必自責，死去的將士們不會責怪你，他們的死是為了瓦爾內西，他們是光榮的，人總是在失敗中成長，經驗是一次一次積累的，您的下次領導一定會更好！”
“我，莫林瑞婭，相信指揮官大人！”
艾爾終于笑了。
“謝謝你，莫林瑞婭。”
仿佛驅散了心中的陰霾，艾爾也想通了。
如果他不努力做的更好，那死的人只會更多。
那就盡全力吧。(第二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