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秋天,天氣有些陰沉,暴雨前的潮悶壓得人喘不過氣起來。
JX省女子師范,宿舍樓。
一個14.5歲的小姑娘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懷里似乎還藏著什么東西。
“和珍,你又去勤工儉學了?”旁邊的女同學打趣道。
“對,還有事,下次聊。”小姑娘又急匆匆的從女同學身邊跑過,闖進了自己的宿舍,一頭扎到床上,才鄭重的將懷中的包裹嚴實的東西拿了出來。
輕輕掀開最后一層包裹,里面靜靜的躺著一本散發著油墨清香的書,說書其實也不準確,更應該說是一本雜志。雜志的封面從右向左寫著三個大字:新青年!
小姑娘叫劉和珍,出生于江西南昌的一個小農村,從小就吃苦耐勞、好學上進,因此在今年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南昌女子師范。
在這里,劉和珍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同學。經過多次同學多次地推薦,也讀過同學手抄的各種文章,劉和珍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門在緩緩朝自己打開,自由、進步、科學,就是能打開大門的鑰匙。
當然,這個小姑娘還不知道,這是她革命思想的第一次萌芽。
今天,勤工儉學完畢后的劉和珍在回學校的路上,發現有人在兜售新青年雜志。劉和珍摸了摸僅剩不多的餐費,咬了咬牙。而再回到學校時,她的懷里多了一本《新青年》。
趴在床上的小姑娘緩緩的打開了散發著油墨清香的雜志,津津有味的開始閱讀起來。
“我們這幾天慶祝戰勝,實在是熱鬧得很......”
文章讀罷,劉和珍的卻遲遲沒有翻頁,而是沉默的思索了起來。
這篇文章的名字是《庶民的勝利》,作者***。這已經不是劉和珍第一次在《新青年》上看到這個名字了,但是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振聾發聵過。
民主主義勝利?庶民的勝利?
劉和珍這時候終于發現,自己找到了前進的道路。
1921年,劉和珍已經17歲了。
雖然看起來還是瘦弱不堪,但這個一臉清秀的女孩子其實已經經歷過不少風吹雨打。
“和珍,和珍,你在想什么呢?”旁邊的女同學看著劉和珍發愣,就推了推她。
劉和珍摸了摸自己的長發,沒有回答女同學的疑問,反而是問起了女同學一個問題:“你說女子為什么必須要留長頭發呢?”
“這是學校的規定呀。”女同學快速答道。
“那為什么學校要這么規定呢?”劉和珍反而更疑惑了。
“當然是因為女生留長頭發好看,所有的女校都是這樣規定的呀。”女同學有些不理解的嘟囔道。
“這不對,這是所有封建人士對女人的誤解,新時代的女性必須有新時代的面貌。”劉和珍斬釘截鐵的說道。
“啊?”女同學有些驚訝劉和珍的言論。
“我決定提倡所有女性剪發,對抗那些糟粕的傳統。”劉和珍語速飛快的做了決定。
旁邊的女同學有些慌張,急忙勸說劉和珍:“別啊,五四運動的時候你組織同學們上街,號召群眾抵制日貨,已經被學校“記大過”處分過一次了,再來一次你可能會被開除的。”
劉和珍卻堅定的搖搖頭,那就讓我做第一個剪短發的女性吧。
說干就干,劉和珍起身離開了宿舍,當再回來時,滿頭長發已經消失無蹤,短短的頭發甚至連脖子都蓋不住。
這一天,劉和珍宿舍站滿了圍觀看熱鬧的同學,但是劉和珍仿佛沒事人一般,反而站在宿舍中間的桌子上,大聲宣揚道:“新時代女性必須有新時代的面貌,剪短發是我們女性反抗最明顯的標志。”
劉和珍演講的效果很顯著,加上她帶頭剪了短發,開明的女同學們紛紛響應,在接下來的兩、三天內,女子師范學校再也看不到一個長發女生了,整個女校的面貌煥然一些。這件事情在當時來說還是很稀奇的,很快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但是改革不是請客吃飯,哪有輕輕松松的道理。
南昌女子師范學校本就校規森嚴,劉和珍的舉動終于引起了學校的關注。很快學校的處罰便下來了,學校當局認為劉和珍“提倡剪發,有傷風化”,勒令退學。
看著貼在報刊欄的處罰決定,劉和珍不僅沒有懊悔,反而眼神更堅定了起來。
很快,時間就來到了1926年3月18日。
BJ的春天還是很冷的。
劉和珍正躺在床上休息,可能是因為倒春寒,她覺得自己好像病了。
自從從南昌女子師范學校退學后,她仍自辦雜志為陣地,與封建勢力展開艱苦卓絕的斗爭。
但是她迫切的需要更多的先進理論和知識,于是1923年秋,她考入BJ女子師范大學英語系進讀。
在來京的近三年里,她旁聽過***先生的課程,也近距離感受過魯迅先生的和善,她親自起草主持了“驅楊運動”,也經歷過女師大停辦與復課。
但是她心里的火苗不僅沒有熄滅,反而在不斷汲取養分,成為熊熊大火。
她現在雖然還躺在床上,但作為女師大學生自治會主席,她心里的焦灼卻一直在催促著自己掙扎著起來。
就在不久前,日軍艦隊炮擊大沽口,繼而糾集各國列強對我國提出無理要求。BJ各界都極短憤慨,而女師大作為教育界的一員,理應組織各種愛國運動,向當前執政府表達意愿。
而今天,就是女師大學生們參加BJ各界群眾游行請愿的日子,自己卻病倒了。
“劉和珍、劉和珍,快點,就等你了。”一個女同學匆匆忙忙推門而進。
剛強撐著起來準備出門的劉和珍匯合了來催促的同學,拖著病體對參與游行的同學們進行了慷慨激昂的演說,隨后高舉校旗,帶隊出發了。
游行很順利,她帶著隊伍與其他人匯聚在段祺瑞執政府門前,門前是猙獰的拒馬樁和荷槍實彈的衛隊。
“外抗強權,內除國賊。”劉和珍和群眾們一起高呼著口號,請段祺瑞和國務總理賈德耀出來見面。
只是緊閉的大門一動不動,許是舉著大旗的女學生不多見,只有對面荷槍實彈的衛隊對自己指指點點。
“砰”,一聲槍響,一場有預謀的屠殺開始了。
而隨著槍響,劉和珍瘦弱的身軀也軟倒在地,劉和珍這才意識到,原來是自己中槍了。
劉和珍目光中看到似乎有同學想搶過來把她拖到安全的地方,但劉和珍余光中又看到拿著槍和棍棒的衛隊好像也沖了過來。
她用最后的力氣呢喃道,“你們快走,我不行了,不要管我了!
游行的隊伍被殺害和驅趕。
彌留中劉和珍看到兇神惡煞的衛隊,高舉帶著鐵釘的棍子,一下一下,砸在自己身上,但真的,一點都不痛、一點都不痛。
她后悔了嗎?或許吧。
她最后看見的是,爹和娘坐在紅色的旗幟下,開心的笑著。
后來,許是25日吧。
這個小姑娘平靜的躺在一個禮堂,哦,對了,聽人說是在開追悼會。
但獨有一個有些嚴肅、有些臉熟的中年男子徘徊在禮堂外。
“先生可曾為劉和珍寫了一點什么沒有?一個女子問道。
“沒有。”徘徊的中年男子回答。
“先生還是寫一點罷,劉和珍生前就很愛看先生的文章。”那個女子繼續說道。
徘徊的中年男子再未答話,而是認真的看了眼禮堂,然后轉身離開了。
中年男子仿佛被什么追趕著似的回了家,拿出筆和紙,這時卻仿佛又沒有那么著急了。
沉吟了良久,終于落筆,在紙上寫上了文章標題。
《紀念劉和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