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廠已經有了十幾款電動車,生意穩定。這些年我不斷招錄專業對口的高文憑人才以及成熟的技術型人才,根據市場需求不斷開發新產品,并且完善原有產品。
有一陣子,我閑來無事,在滴滴平臺上注冊成功,做了半個月滴滴司機。我用自己的奔馳車注冊,每次接客時,客人都會用懷疑的眼光盯著我的車看,在確定車牌無誤并且經過我親自確認后,他們才會上車。
那天,鄒琳非要跟著我一起,她買了一大袋子水果與零食,坐在后座上看我接客。每逢客人上車,她會熱情遞上水果與零食,客人受寵若驚,往往會跟我們一路暢談至目的地。傍晚時分,接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她在鄒琳的熱情招呼下,吃著一只桔子看著窗外道:“這天氣好像快下雨了?!蔽铱粗h處烏云密布的暗黑天空,點頭道:“今天天氣預報說傍晚時分會下雨,雨量還不小?!毙」媚飮@口氣道:“風大起來了,我爸爸又要渾身濕透了回家,他的身體怎么吃的消?!闭f完臉上一片悲傷。鄒琳又塞給她一個糖果問:“你爸爸是干什么的呀?”小姑娘不肯接受糖果:“他是環衛工,負責開著環衛車打掃路面。”我問:“環衛車不是像汽車一樣有駕駛室的嗎?”小姑娘有些氣憤:“我爸開的那么輛環衛車是最小的,沒有駕駛室,也沒有可以遮風擋雨的篷,真不知道生產這種環衛車的廠家是怎么想的,一點都不人性化。”我心中咯噔一下,我們廠好像是有這么一款小環衛車,當時考慮到成本以及銷量,就沒有做擋篷,沒想到給環衛工造成了這么大的影響!送完小姑娘后,我趕緊給李恒財打了個電話,要求在那款環衛車上裝上擋篷。
有一天,我接到浙江慈溪法院的電話,說是有人在當地告我的工廠。我了解事情原委后,有些哭笑不得。原來一年前,有個騎著我廠出產的電瓶三輪車的男子闖紅燈被汽車撞死,一分錢賠償都沒有拿到。當時這件事情上了中央電視臺,闖紅燈人負全責。然而一年后,這人在有心人攛掇下,竟然想要告我的廠。我自然不想搭理這種無理要求,但拗不過法院工作人員的熱情電話,只能趕赴慈溪法院。工作人員組織我與對方調解,對方來的是死者的妻子與女兒。那妻子一頭白頭,滿臉皺紋,身形干枯,五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像七十歲。她的眼中一直含著淚,動不動就拿衣袖擦眼睛,我看得心內不忍又煩躁。那女兒說道:“我爹媽兩年前剛翻了新房子,在外面欠了些債務,我媽身體不大好,家里就靠爸爸一個人賺錢。出事故那天,爸爸裝了一車酒水去送給辦喜事的一家人家,那家人家臨時添酒水,要得比較急。我爸急匆匆去送,那車子的剎車已經不好一陣子了,他一直忙著不去修,那天剎不住車,成了闖紅燈,交警判他負全責,一分錢都沒賠到。這一年,我媽辛苦干活還債,人老了十幾歲。我剛成家,家中還有小孩要養,實在幫不到她,只能咨詢律師,律師說可以找廠家。對不起了,為了媽媽,我只能跟你們打官司?!闭f到這里,那妻子低聲哭泣,女兒也開始哽咽。
我準備好的說辭全都沒有了用武之地,帶去的律師慷慨陳詞后,法官依然讓我們調解。我與律師到一邊商量,準備看在死者為大息事寧人的份上作一些適當賠償。律師與對方交涉,最后將價錢談到十五萬,我同意了,就當是給那個可憐女人的撫恤金吧。雙方在調解書上簽字后,那個妻子竟然對我說了兩句感謝的話,著實讓我有些意外。
這件事情后,竟然又出現了兩起相類似的官司,我均支付了一定的賠償金。想到自己每年都會花在扶貧上的錢,那些賠償金的付出讓我無比心安。
這天我接到夏大力的電話,說他們夫妻倆準備辭職回老家。上次我準備在江西廬山市開設一個電動車分銷處,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夏大力,他們夫妻倆去了廬山負責我的分銷處,每年我均會分給他們一定提成。這些年下來,他翻了老房子,新房子落成時還請我去喝酒,那條村道成了水泥路(我贊助了五萬修路費),村子中翻了新房子的人家也不少。我有些感慨,四年了,在國家的脫貧攻堅政策下,新縣百姓的日子開始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已經成功摘掉貧困帽子,這是四年前的我無法想像的。
然而夏大力接下去的一番話讓我心情無比沉重:“我媳婦剛查出來得了胃癌,我這兩年身體也不大好,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回老家看病,以后就在老家種種地,或者找點其它輕松點的活干。老母親一個人在家,我們也該回去給她養老,我總該陪著身邊的兩個女人,她們的日子可能不多了。”電話那頭的夏大力開始哭泣,我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他們這個家,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厄運!等夏大力平復下來,我讓他等兩天,等我派接替他們的人過去。掛掉電話,我讓鄒琳給夏大力帳上打了二十萬,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剛處理完夏大力的事情,我的父親倒下了。父母出來十九年,一直吃住在我的廠里,他們的年紀均已接近九十,算是高壽了。將父親送去醫院,醫生說老人年紀大了,接近油盡燈枯,還是回家吧。我與家人商議后,決定將父母一起送回家。我在廠中找了個能干的老家員工,問她愿不愿意做我父母的保姆,工錢從優,她一口答應。這個能在火車上生二胎讓鄰節車廂醫療隊大展身手新聞上到中央電視臺的麻利女人齊姐,在照顧老人上確實也是一把好手。
經過村里同意,我將父親安排在文化活動中心的一個臨時房間中,也算是讓他住上了我建造的大房子。那些天我與齊姐輪流照顧父親,父親好酒,這么多年我一直給他喝茅臺和五糧液,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光,我依然與他對飲茅臺,聽他滿意的嘖嘖聲,我就特有成就感。而那一天,他喝不下酒了,也沒有嘖嘖聲了,我與李恒財握著他的手,感受著他的呼吸漸漸低下去、低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父親的喪事辦得極其隆重,文化活動中心內,我擺了兩天喪宴,每天都是客滿。父親如此高齡也算喜事,親朋好友們熱鬧非常,將喪事吃出了喜事的味道。父親走后,母親留在老家,齊姐與我母親吃住在一起照顧她。村里人都表示,會多到我家串門,看望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