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上官氏忽然驚叫了一聲：“小五?你怎么會在這里，還穿成這樣？”

　　上官氏指著京兆府尹的身后，一雙眼睛瞪得溜圓。

　　“姑姑好，王妃娘娘好，太夫人好。”就見從京兆府尹那圓圓胖胖的身子后面，閃出來另一個穿著侍衛服侍的年輕人。這人被上官氏叫破了也不羞不燥，先拱著手笑嘻嘻地唱了一圈肥諾，“哎呀，多日不見，王妃娘娘美貌更甚從前，小生拜服。”

　　嘴甜舌滑，直夸得年近五十的汝南王妃要擰他耳朵，“小滑頭！信不信回頭我把這話學給你祖母聽！”

　　上官翊抽抽鼻子，他也不想穿成這樣的，可大理寺少卿的官服是一色大紅，儉哥發話讓他換了，他只好找長山借了這么一身。

　　陸煙認出來，此人正是上官氏娘家宣照侯府的五爺，以精通刑名而曉譽京城的神童上官翊，時任大理寺少卿。

　　上官翊和京兆府尹黃海清私交甚篤，兩人結伴出現并不稀奇。

　　上一世，京兆府尹在四皇子和太子之間的拉扯著中始終掙扎著不肯站隊。等到四皇子登基以后，朝里忽然有人參黃海清是舊太子黨，附逆之人當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新帝也是有意思，連查都未查就抄了黃海清的家，一門老小全數抄斬。

　　可憐黃海清一輩子秉公辦案，對法家學說推崇至極，臨到自己頭上，竟然連公堂對簿的機會都沒有。

　　而陸煙之所以記得那么清楚，是因為在黃海清屈死以后，上官翊是唯一一個敢去替他收尸的人。

　　在替黃海清收尸后不久，上官翊就辭了官，又被宣照侯府除名，很快就失蹤了，陸煙最后一次見到這個人，是她最后一次喬裝出京去找顧儉尋求合作時，在顧儉帳下遠遠瞥見的。

　　當年輕浮浪蕩得滿城皆知的風流公子，已經變成了一個冷若冰霜的白衣謀士。

　　其實關于黃海清和上官翊之間的私交早就有人詬病，時人多覺得黃海清堂堂一個京兆府尹，一遇見什么棘手的案子就往大理寺跑，是無能諂媚。可在陸煙看來，黃海清有公直心而無斷案之才，上官翊有才卻無敬畏之心，這兩個人一個牽著一個，其實是最好不過的搭檔。

　　若是有這兩人在，大景后來的吏治未必就能混亂到最后民不聊生的地步。

　　只可惜四皇子自大愚蠢，嚴秉之又一味只曉得揣度上意，滿朝文武，竟無一人足與謀！

　　陸煙垂下眼瞼，藏起眸子里翻上來的晦暗情緒。

　　上官翊忽然覺得身上隱隱有點冷，抬頭見姑姑上官氏正望著自己，一雙眉頭挑得老高，急忙解釋起自己的來因：“姑姑容稟，我這次跟著老黃、啊不，黃大人前來，乃是有要事。”

　　上官氏懷疑地看著這個從小被兄長嫂嫂寵得上房揭瓦的當世潑猴，“你能有什么要事？”

　　“自然是遇見了一樁奇案！”上官翊說到“奇案”兩個字時聲音特別大，將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今天早上，南坊旁邊的護城河里撈······”

　　黃海清從后面踹了一腳他的小腿。

　　上官翊面不改色地改口，“就有個南坊的牙婆過來報官，說自己受人蒙蔽，差點把良家子當成奴籍賣了，賣又不能賣，身價銀子又要不回來，眼下正坐在京兆府大門口哭呢！姑姑您說，這是不是一樁奇案。”

　　“確實稀奇，找牙婆做生意的，要么是父母賣兒女，要么是主家賣奴仆，斷沒有把良家子當奴仆賣了的，這牙婆莫不是遇上拐子了吧？”汝南王妃皺眉道。

　　博陸侯太夫人卻點了點頭，“這牙婆知道報官，倒還算有幾分良知，要不然就這么稀里糊涂把人賣了，豈不是造了大孽了！”

　　上官氏跟著她們念了幾句佛，忽然覺得不對：“奇是夠奇了，可是這跟你有什么關系，小五，你可別想把我繞進去！”

　　“這不是正要說嗎，姑姑別急啊。”上官翊拉長了聲音，跟個茶樓里的說書先生似的，唰地一聲甩開折扇，“姑姑要不要猜一猜？是誰把良家子賣給那牙婆的？”

　　地上，癱成一團爛泥的樂媽媽被這聲音刺激得渾身一抖，忽然瘋了似地大叫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