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循聲望去,那馬車窗口確實有個蓬頭垢面的披發女子徐徐爬出,但穿的不是什么白衣裳,面色也渾不慘白,隱約能見絕頂風華的五官輪廓,一雙大眼睛還濕漉漉的。
“啊呀呀,明明是個弄臟了的小姑娘!”
“小姑娘,你這是怎么回事?”
“她被綁住了,誰給她松一松?”
……
不遠處綏之和秦湍并肩立著,似有不妙的預感。
果然,那滿面泥灰的女子剛一掙脫繩子,便瞧見了人群外清逸出塵的二人。
她撲到綏之身上:“二哥!!!”
“我真的不跑了,我要回家,我真的受夠了!你們真的不知道!我……”
她的目光緩緩挪到秦湍身上,對方眉眼無情,滿臉就寫著“看你演戲”。
“你不信我!”熠如氣得不行,“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城尹府二公子聞聲而來:“你們認識?你們什么關系?”
人群逐漸聚攏,瞧著這四個人有的不情不愿,有的哭哭啼啼。
熠如指著綏之:“這是我二哥。”
又委屈無比地指向秦湍:“這是我夫君!”
“不是,”秦湍馬上駁回,隨口胡謅,“她是我妻妹。”
熠如流光溢彩的大眼睛盈滿了淚,莫名的感動在心下翻涌:秦先生只是臉皮薄罷了,倒還是愿意承認跟她有關系!
而綏之的思路不受控制地發散起來,妻妹?妻是誰?
她晃了晃腦袋,企圖把結論驅逐出腦,真離譜!
一旁彭御年極不耐煩地皺了眉,想著自己好歹是城尹之子,還是得出面解決這小民家事:“得了,反正你們是一家人對吧,趕緊把她帶走。”
他話音剛落,人群忽然紛紛躲閃,散開了一條縫,竟是駛來了一人一騎!
那馬上男子戴著兜帽,勒馬躬身,猿臂一撈,便將熠如擄到了馬背上。
他動作利落如鬼魅,一切便發生在電光火石間。他袖箭一甩,釘著一張字條不偏不倚地插入綏之腳邊,人卻挾著熠如策馬而去。
“二哥,救命!”熠如被他掐著脖子,喉嚨發出咔咔的聲響。
綏之無暇思索,立刻翻身上馬,揚鞭追去。那人見她來追,威脅道:“按我字條上的做,不然我讓你妹妹死。”
“你給我下來!”綏之喊道。
“你再追!我先給她放血!”
伴隨著熠如的一陣哭叫,那人將她身子掰過對著綏之。綏之無比清晰地看到,熠如的喉間在飛快地流血,真實的,鮮紅的,寧王掌上明珠的血。
滑落在她眼前。
她想到來自朝歌的手諭,務必、務必護之。
父王早就料到了,熠如不是失蹤,是遇險。有人要利用熠如拖著他們,而父王要求她做的選擇,是護住他最心愛的女兒。
卻把進退維谷的情狀丟給她。
綏之勒住了馬轡頭。
那人不再戀戰,縱馬而去,影如閃電。
綏之調轉馬頭,亂糟糟的市集盡處,是秦湍,一襲利落青衫,牽著白馬。
他略顯無奈地仰望著馬上的她。
“字條上說,你我此刻去風吟樓待上三日,他們自會放人。”
彭御年耳朵都豎起來了:“這不是請你們去享受嗎?風吟樓可是城中最大的酒樓,珍饈美酒無數,可謂人間玉露,我正要去……不對啊,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惹上了這樣的高手?喂,你們怎么呆站著,妹子丟了不著急么?”
他恍然大悟:“嘿,你們兩個小民給嚇傻了吧!不過幸好你們遇上了我彭二少,最看不得小民出事。要我說,光天化日之下民女被搶,真是豈有此理,得派府兵去追才是!”
呵,民女被搶。
綏之一言難盡地望向秦湍,后者頓時意會。熠如要救,但最好不由他二人親身犯險。此處人多嘴雜,有沒有敵人還未可知,得去別處商量救援謀劃。
綏之問他:“你說你是城尹之子,能主事嗎?”
彭御年茫然搖頭。
秦湍盯著彭御年:“帶我們去城尹府,召彭潘大人來見。”
綏之亦走到他跟前,霜雪般的纖指握著一枚鑲金玉牌,上雕雙螭弄珠。她下巴微抬,眉眼間掠過一絲無形的倨傲:“認得嗎?”
彭御年當場石化,氣場瞬間垮得一塌糊涂。
他記得父親說過,這般紋樣,只有宮中貴人可用。何況這少年冷面寡言,氣度身手樣樣非凡,眼底還滿是審視,渾身透著貴不可言的氣息。
他顫巍巍地觀察綏之的神色,一想到自己剛剛還指著這尊大神大呼小叫,簡直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說話。”綏之皺眉。
“我爹,我爹不在城尹府,”彭御年壯著膽子道,“他在知顏閣。”
“那是哪里?”
彭御年撓著頭,不知該怎么為老爹的官威迂回一番:“他友人相邀,這才告了假……是個聚會的地方。”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卻有個毫不懂審時度勢的家伙起哄道:“那哪是聚會的地方?知顏閣的姑娘各個身姿曼妙,多情解語,你彭二少還能不知道?”
綏之微瞇起眼,這彭潘幾年前倒也上朝歌述職過,一副老實巴交的面相,見誰都掛著討好的笑,席上還說自己是妻管嚴,背地里卻是個青樓常客。
彭御年強笑著解釋:“這,男人嘛……”
秦湍很是不滿地掃了他一眼:“把彭大人叫回來,有事相商。”
綏之點頭,她和秦湍不可能按照字條上的要求照做不誤,還不要說逗留三天,便是逗留半天都可能延誤時機。他們也不可能親自去風吟樓一探究竟,那可是敵人的場子,萬一被包圍、被扣下,都難以脫身。
而今之計只有先借助城尹府兵的力量追蹤劫持熠如的兜帽人,必要時再調動遙城守軍包圍風吟樓,才是最穩妥的方法。
彭御年連聲應著:“是,我這就去把我爹喊回來……知顏閣便在這條街上,就,就在前頭!”
綏之索性跟他一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