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銀針越逼越緊，走廊盡處的亮光亦近在眼前。
綏之正拖著她邁不開腿，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矯健的影子，一把拎過了熠如。
“殿下，走。”
綏之舒了口氣，既然有他在，這勝券何止多十分？
熠如像攥著岌岌可危的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扒著秦湍的腰。三人終于得見欄桿外的人工湖，綏之同秦湍對視一眼：“跳。”
熠如緊閉著美眸，將秦湍抱得更死了：“二哥，我怕！”
秦湍費勁地把她掰開，精準往湖中一拋：“郡主得罪。”
二人扶著欄桿，牽手縱身一躍。
“嘩啦。”
三人自水中浮起，鬢發全濕，尤其熠如頸項上的傷口，被浸潤得更為可怖了。
秦湍回顧綏之：“一直游，要過橋。”
三人明白時間緊迫，悶頭游去，不一會兒便到了預計的上岸之處。
綏之將熠如推上岸，又借著秦湍的力自個兒爬上來，她看向來時的湖面，并未有人追來。
那么，便是設伏在眼前的道路上了。
被湖水泡過的衣裳極重極冰，壓得她怎么也跑不快，三個人皆不在最佳的打斗狀態，而今只能祈禱滄城護軍出現了！
“二哥，那邊追來了！”
“是之前樓下的甲兵。”
綏之暗叫不妙，縱使已跑得快得不能再快，仍死命逼著自己瘋跑。
她下意識回頭，只見那隊走陸路而來的甲兵就跟他們隔著一道街了！
父王交代的任務，還沒完成。
她緊閉著眼，耳邊只剩些微的喘氣，和不絕的風聲。
秦湍攥起她的手：“別怕。”
便在此時，一陣馬蹄四起，噠噠而來。綏之轉過身，只見彭御年策馬其間，護軍橫列成線，像一條堅不可摧的壁壘，向追來的不明陣營甲兵抵擋而去！
她聽得為首那人嘶喊道：“殿下，下官來遲！快去城尹府！”
“多謝！”綏之心知此刻不便多言客套，只能先跑。
她得信任這列裝備齊全的滄城護軍。
秦湍同她相視一笑：“又逃過一劫，小殿下。”
綏之警鈴未歇：“要到城尹府才算數。”
*
片刻后，三人真的全須全尾地出現在城尹府，就是濕噠噠的，光是站在那兒便淋出了三灘水。
綏之一身濕衣緊貼著肌膚，冷風一吹，汗毛倒豎，簡直冰涼得快要抖起來。
熠如比她冷得還要夸張，連牙齒都在打顫。
府中侍者自打三人進門便一直伺候著：“這就命人給貴人們燒水沐浴，備衣熏香。”
熠如還不忘提醒他：“再給本郡主找個神醫來，脖子上的傷可不能留疤。”
侍者連連應下，將他們往待客的廂房引。
“便是此處了，待我家二公子回來，再邀貴人們晚宴。”
綏之言謝，又道：“公務在身，宴飲不便，我等稍作歇息便好。”
侍者剛折返，三人尚聚在檐廊下，熠如忽地打了個前仰后合的大噴嚏。
綏之和秦湍的視線齊齊朝她看來，熠如不禁臉色漲紅，護著胸口：“你們不準看我！”
“什么？”綏之費解。
熠如氣她沒領會到自己在秦湍跟前故作的矜持：“衣裳濕了呀！”
哦，她是不是覺得少女姣好的身材被這濕透的衣裳裹著，有些曖昧？
綏之從善如流地背過身去，秦湍卻毫不在乎地理著衣襟，熠如見他這樣不為所動，既不聽她的命令，也不看她的身材，一股無名火簡直要竄起來了。
熠如柳眉橫豎，氣勢洶洶：“夫君！”
秦湍充耳不聞，一雙眸子卻頗有興致地鎖定在綏之身上，而綏之也沒叫他失望。
她當即轉身回來，壓著不滿教訓熠如道：“郡主尚未出閣，不曾指婚，這般喚一個陌生男子，不覺聲名有虧嗎？”
熠如惱得很：“哪里陌生了？他在大街上，還親口認我做妻妹。”
她不甘示弱地盯著秦湍，卻見他并不生氣，索性語出驚人：“姐夫！”
秦湍像是想到了一件絕頂有意思的事，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起來，他眸底桃花飛綻，又看向了綏之。
綏之卻避開了他的目光，糾正熠如道：“哪來的姐夫？你也不曾有什么姐姐！”
這話可說到了熠如的心坎上，她樂不可支：“對啊，我才沒有什么姐姐，但不代表我不能有姐夫。”
她漆黑晶亮的眼珠一動，對著秦湍道：“我倒是看過許多《姐夫和小姨子二三事》的話本子，不介意同你分享分享。”
秦湍笑意漸冷：“在下勸郡主還是心中有數，聽從世子殿下的教誨，注重閨譽。”
熠如還想再撲騰幾句，卻被綏之堵上了：“快去沐浴更衣吧，小心咳嗽越來越厲害。”
情場失意的小郡主再次感受到親情可貴，裝模作樣地嗚嗚起來：“二哥，還是你對我好，姐夫完全不會疼人的。”
綏之無可奈何地睨了秦湍一眼，發現后者眼底笑得都快藏不住了，只好輕咳道：“各自歇息吧。”
*
銅制的香熏球上雕雙鳧，冷香幽微，綏之浴罷添香，隱約嗅得沉水木的氣息。
她已換上一襲嶄新干凈的蘇繡月華長衫，衣色較于往日穿著稍顯淡雅，加之襟袖紋蘭草，為她平添了一份書卷君子之氣。
綏之一邊擦拭著濕發，一邊轉至云母屏風后的衣桁前，掛于其上的束胸帶尚且濕噠噠的在滴水。她用力擰了好幾下，水珠自潔若霜雪的腕間滑入小臂，還是未干。
她正無奈地步至屏外，忽聽得有人叩門。
“殿下，我可以進來嗎？”
綏之一聽是他，東張西望地在屋子里掃視一圈，撿起一件云鶴紋披風將自己裹住，這才開門：“先生好。”
來人顯然也是新浴，不僅墨發盡濕，連眉梢眼睫都帶著氤氳的水氣和清新的皂莢香。
綏之嗅到他身上熟悉的蘭芷氣息，又開始心如亂麻了。
她逼著自己去想正事醒醒腦子：“先生，我想今夜索性趕路去弦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