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行人走著走著,慕景忽然和前方帶路的宋以軒拉開了距離。考慮到雙方的關系并不友好,此舉也在常理之中。
宋以軒并沒有放在心上。況且這是她的機甲中,一切都在掌握。
再說了,慕景拉開的距離說長也并不算太長,一回頭就能看得到。無關痛癢的事,宋以軒當然隨便慕景了。
宋以軒的自信并非毫無道理,可就是這種理所當然的狀態,居然翻車了。
R博實緊緊跟在慕景身邊,步速緩下來的時候,他當然有所察覺,但同樣沒有多想。他滿腦子都在思索待會兒宋以軒會如何處置他。
不是說了嗎?對他,只需留下半條命。
可是半條命應該怎么留?將他一切為二,只保留上半身?或者干脆只留下一顆頭?
各種形態的實驗小白鼠形象在R博士的腦海中此起彼伏,而且還無比奇詭的替換成他本人的形象。
冷汗長流的R博士對于周遭環境的感知相當模糊,一路走過來,經過了什么,他基本上都沒有看見。所以當慕景施力將他拽入旁側一個死角的時候,他什么都沒明白過來,只是出于本能的差點尖叫出聲。
好在慕景有先見之明,一把捂住他的嘴。
她沒有解釋自己的行動,能夠行動的時間以秒計算,根本不可能浪費。
她二話不說,直接將多功能面罩扣在R博士和自己的臉上。
依靠凱撒變形功能制造出的面罩當然不僅僅只是供氧那么簡單,從面罩中輻射出的保護層,可以暫時抵御宇宙環境的侵害。
暫時是多久?十秒之內。
但這已經是凱撒的極限,他的能量只剩下最底部的一層血皮。
R博士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慕景又要干什么。
答案驚天動地,“轟”的巨響來自身后,艙壁的連接處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兒炸開了一個大洞。
來不及考慮有沒有被爆炸余波波及,也來不及檢查有沒有被迸裂的碎片刮傷,R博士隨同慕景被外部的真空狠狠吸了出去。
這一輪宇宙跳的,不僅毫無征兆,而且刺激多了。
等能夠重新睜眼,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R博士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拆散成了一堆碎片,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痛。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此刻正躺在某種器械上,身下的墊子充分符合人體工學,而且軟硬適中。
他就這么呆了五分鐘之久,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一個醫療艙中。
“別動。”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慕景的聲音,“你的大腦、內臟和骨骼都受到沖擊,受了傷,醫療艙治療需要一定時間。”
R博士盡可能輕柔的稍微偏了偏頭,可即使如此小心,脖頸還是不堪重負的疼痛起來,可見真的受傷不輕。對于疼痛是沒辦法了,但好在他看到了讓自己安心的一幕——
慕景也在一臺醫療艙中,不過她調直了靠背,是坐著的。她的左手擱在扶手上,連接著輸液管。至于里面淡藍色的液體,R博士再熟悉不過,那是精神舒緩劑,慕景正在通過藥物補充透支的精神力。
對于自己這位忘年交,R博士多少還是了解一些,至少知道她絕不會在敵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之前面對宋以軒,她的精神力應該已經透支了才對,可她分毫不顯。如今她肯老老實實坐下來治療,也就是說……他們安全了?
慕景觀察對方比紙還要白的臉色,難得生起一點愧疚心理,畢竟人是她帶出來的,“機甲上配備的醫療艙功能有限,先給你做一點急救,等回地球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或者回你總部的實驗室。”
慕景的建議合情合理,出現病痛上醫院乃是常規操作,不過論起醫療條件和技術,的確沒有哪一間醫院比得上R博士自己的實驗室,送他回自己的地盤,應該會受到更為妥當的照顧。
可是對于如此合理又關系自身的建議,R博士卻是充耳不聞,他費力的調動喉頭肌肉,硬生生的擠出幾個字,“這是……哪……”
也多虧四下安靜,不然他這比呼吸重不了多少的聲音真的會被漏聽。
“別擔心,我們回凱撒二號了。”從聲音中能聽出來,慕景的中氣可比博士足多了,明明一路上都是她在操勞,從謀劃到實施,全都一手包辦,到頭來竟然還是她恢復的快一些。
這些當兵的、特別是前線將軍們,身體素質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強悍。
“二號?”這個詞在R博士腦子里過了半天,他才終于理解其代表的含義,然而更多的疑惑又浮了上來,“連接不是……”
聽他說話實在費勁,既然明白了他要表達的意思,慕景便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主動解釋,“連接恢復了。我們還在宋以軒機甲里的時候,我感覺到遠程連接信號。若不是有了機甲接應,我之前也不會用那種方法帶你逃出來。”
聽聽,好似她行事多么穩健似的。
論起有勇有謀,慕景當然也不差,但她的骨子里卻有股很難形容的瘋狂,平常不顯山不露水,但若是被逼的狠了,她就會采取一些遠超常人想象的極端手段。
連鍋端了漢卡克家族是這樣,剛才帶著R博士跳宇宙也是這樣。
她說遠程連接恢復,可即使恢復了,凱撒二號與宋以軒的機甲之間還隔著不知道多遠的空間距離,她怎么就能保證一定能順利接應,而且是在十秒之內。
更何況,她要如何保證不會再一次斷連?
慕景從來不是盲目樂觀主義者,對于這些,她不會不講實際,理所當然的以為一切都會順利。
所以,她只是在賭。
明明了解全部隱患,但她還是下了一場豪賭。
R博士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慕景。即使他口齒利落的時候都不見得能說服對方,如今他這種說兩個字要歇五秒鐘的狀態,就更加不用指望了。
大概是意識都過度的憂慮不利于養傷,慕景發了回好心,多解釋了一句,“之前斷連八成是凱撒中病毒了,既然病毒已經清理干凈,連接應該不會再有問題。”
無疑,慕景解釋的方式就是把鍋甩給人工智能。
“病毒”二次刺激了凱撒的神經。盡管人工智能理應替主人承擔一切,但凱撒始終認為,在“一切”的清單中不應該包括背黑鍋的項目。他撐著一點能量申辯,“我沒有中病毒。”
比起虛弱的R博士,凱撒的聲音還要更加氣若游絲。
先前的連番折騰當真是耗干了他全部能量,盡管回到了本體機甲上,可最低限度的充電過程格外漫長,他恢復成灰狼的節能形態在角落里趴了許久,電量依舊只是可憐的一絲血皮。
少了能量支持,凱撒無法呈現出經過精心合成的聲音,如今他的聲線就是那種最為粗制濫造的電子音。
慕景聽的直皺眉,“你如果少學習一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永遠不會中病毒。”
凱撒又較了不該較的真,“將軍,你指的是我不應該向秦湛先生學習嗎?”
譬如說,浪漫的牽手方式之類。
慕景冷哼,一個字都沒再回。
而事實上話題到了這個奇詭的分叉點上,的確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就連R博士,即使還有滿腔疑問,諸如鷹堡監獄長究竟是怎么回事之類,本來都是相當重要的,可如今也找不到契機開口。
再過了一會兒,R博士就在醫療艙的麻醉效果下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慕景又稍微等了一會兒,確保博士真的已經人事不知,她才離開去做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