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卡克家族對R博士的招攬之心幾乎是擺在明面兒上的,電影夜他們一群人被“請”到一區總部,雷蒙德唯獨對R博士禮遇有加。以雷蒙德當時受制于人的旁支身份,那番盛情相邀代表的是誰還用問么?
反觀而言,倒是宋家對R博士的態度有些模棱兩可,宋以軒可是當面提過將博士直接做成“箱中之腦”的方案。
R博士有些辨別不清慕景是不是在諷刺自己,面色有些難堪。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的反面案例,誰說當兵的就只會舞槍弄棒?他們心思深沉的足以讓一位資深老學究跟不上節奏。
大概是之前的談話還算順利,過去R博士許多藏著掖著的秘密也總算開誠布公,甭管是不是被迫的,對慕景而言,結果更重要。
權當投桃報李吧,慕景當場答疑解惑,“漢卡克家族大概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R博士瞪大了眼睛,從表情上來看,很顯然并不喜歡這個答案。
的確,從一區NOAH實驗室的勾當來看,漢卡克家族就是一群把人類當成小白鼠的瘋子。
被瘋子視為希望,沒有正常人會覺得愉快。
慕景從善如流的換了說辭,“或者說,應該是問題的解決之道。”
說到務實的部分,R博士的反應就快多了,“解決實驗品的異變癥狀?”
既然已經研究過互助會收容的異變者早期數據,以R博士的專業眼光,當然能估算NOAH實驗室出來的人一開始是怎樣的狀況。對此,R博士到現在都有些難以接受,但卻不得不承認他們身上的基因改造是成功的。
起碼剛開始時與軍方出品差別并不大。
或許正是這種狀態才會引誘漢卡克家族不斷的實驗下去,與他在舒緩劑上走的路一樣,沒人可以拒絕看似美好的預期。
但很可惜,實驗品后期的異變就宛如逃不開的詛咒。誰讓他們是由病毒澆灌出的花朵?到了某個臨界值,無一例外都只能走上發瘋癲狂一條路。
“異變發生是因為精神力出了問題……對啊,我以前怎么沒想到……”R博士忽然陷入了喃喃自語的狀態。
慕景也沒有打擾他,而是任憑他旁若無人的打開一堆電子文檔,手忙腳亂的在里面尋找什么。
趁此機會,慕景也掃了幾眼自己的通信終端,從剛才起,請求通話的震動就沒停過,將她的手腕震的發麻。
發現者僅有一位,雷蒙德。
請求面談的通信一封接著一封,一封比一封言辭懇切、語氣急迫。
如此著急,于是慕景決定再涼一涼他。
不知忙活了多久的R博士終于抬頭,公布了一個本該順理成章但卻不知為何被忽視的結論,“異變者也有精神力透支的癥狀。不,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很嚴重的精神力透支,已經嚴重傷害腦部。”
慕景攤了下手,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樣。
R博士的表情卻仿佛吞了活蒼蠅一般難受,“所以,他們認為舒緩劑對此有幫助。”
慕景稍作糾正,“單純只是覺得藥物有用,漢卡克就應該直接去洗劫制藥工廠。他們盯上你,大概是認為你在這條路徑上有更深入的研究,你手中還有別的辦法。”
R博士無言以對。
慕景卻在追問,“所以,你有嗎?”
R博士還是沒開口,他過度用力,將嘴唇抿成一條繃直的短線。
于是慕景也不問了,原本也有些多此一舉,既然確定異變者到了總部實驗室之后得到有效治療,起碼情況沒有進一步惡化,答案不就已經明擺著了么。
“其實,我有一點挺好奇的——”慕景慢條斯理的說。
本來,對于她能夠強行轉換話題,R博士應該是心存感激的。但他依舊警鈴大作,根據過往經驗,慕景好奇的都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慕景的臉上浮起一層迷惑。別管她是怎樣腥風血雨的職業,但到底是個年輕女孩子,還是個容貌極其出眾的女孩子,一旦露出這樣的表情,倒真有幾分天真的味道。
然而,提出的問題卻與天真沒有半毛錢關系,“我不明白,為什么舒緩劑對我也有用?按照你的解釋,舒緩劑解決的是植入基因的排斥反應,難道我體內也有類似植入?明明我從來沒有接受過軍方的改造。”
當然,正式檔案記載是“不能接受”。
慕景忽然想起自己此刻一雙琉璃紅的眼睛——不能說她記性不好,畢竟是才多出來的特征,一不小心就忽視了。認為這東西對當前的說服很有加持作用,于是沖著R博士眨了眨。
“你不是一直都懷疑我做過非法改造嗎?抽了我那么多血,怎么樣,研究出什么結論了?”
每個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一而再再而三被問的無言以對,R博士完全忘記了自己當下受制于人的處境,徹底爆發,無比兇惡的拋出一句,“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你那個男朋友!”
“果然應該問他嗎?”慕景求證般的重復。
怎么會這樣?R博士傻眼了。
之前的談話,無數次都涉及到秦湛,但他忍了又忍,一直沒提,就是為了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予對方致命一擊。倒也并非希望將慕景完全擊垮,但起碼讓她認識到,究竟誰才是最應該防范的敵人。
可是,慕景為什么是如此平淡的反應?
仿佛一切早在預料之中,因為毫無意外,所以也毫不驚詫。
不對啊,怎么說慕景也是現役將軍,這些以打仗為天職的將領難道不是天天泡在“懷疑”之中嗎?
枕邊人都變成心懷叵測的毒蛇了,她為什么還能如此淡定?
事實上慕景的精神狀態比R博士看到的還要更加穩定,她帶著一點看似正常,但怎么想怎么不對勁的遺憾,還裝模作樣的嘆口氣,“可如今秦湛不在,我也聯系不上他,有些問題還是只能問你。”
他難道是什么退而求其次的第二選擇嗎?
一口怨氣洶涌而上,堵在R博士的喉頭,差一點就要讓他窒息而亡。
慕景仿佛良心覺醒,很溫和的道,“沒關系,你研究出什么就說什么,結論準不準確不要緊,像剛才那樣隨便談談就可以了。”
你還有臉提剛才?R博士恨不得白眼一翻當場厥過去。
即使最終沒能如愿暈倒,但R博士思緒的混亂程度早已超越了人生經驗的最大值,換言之,此刻的他已經無法理智思考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誠然,事到如今再分辨這些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
R博士索性破罐子破摔,遵循了最簡單的命令——研究出什么就說什么。反正他過去也沒能將那些碎片完整的串聯成線,倒不如將這一難題扔給慕景。她既然樂意操心,那么便能者多勞吧。
“還記得我說過的‘異變表征’嗎?”
慕景的確是個好學生,單憑絕佳的記憶力便能夠確保成績優異,“你說,改造者眼睛變色其實與一個人高強度運動之后臉頰發紅的原理差不多,只不過是身體急劇變化時外在表征的具象化體現。還讓我不要太在意那些同僚的紅眸——”
背書背到此處,慕景忽然有所領悟,“所以你那個時候是在暗示我,軍方的基因改造其實并沒有真正成功,至少,不是完全成功。那些機甲駕駛員雖然技術高超,但是從基因改造的角度上來說,他們也只是半成品。”
從這個角度衡量,真不見得比一區NOAH實驗室出來的那些高明多少。
R博士無奈嘆氣。他好歹主持軍方實驗室十數年頭了,依舊只有半吊子的成果,說來也挺丟人的。
慕景初次聽到關于表征的說法,本以為只是R博士的關心,讓她不用太介意精神力和同僚異色瞳等方面的問題。但如今回想,對方還有一層意思,是在暗示她,眼瞳的顏色可以反應一名基因改造者的程度。
一區異變者的血色雙眼證明他們的實驗建立在歧途之上。
那么,秦湛的雙眼證明什么?
她本人的雙眼又證明什么?
“如果我的狀態表明曾經在某個我自己并不記得的時候接受過非法基因改造,假設改造是成功的……”即使是在假設的語境下,慕景依舊沒有提到秦湛的名字。
但她沒有忘記,當R博士與眼睛變色的秦湛錯過之時,是何等悔恨。他當然對秦湛本人沒有多少興趣,遺憾的只會是錯過親眼見識“成功”的機會。
R博士很想反駁一句——我還不能確定你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連封閉一周的全面檢查都沒能查出慕景的狀況,一雙變色的眼睛或許能作為佐證,可就這么下定論,未免倉促。
然而R博士最終還是沒法把話說出口。一來慕景已經明確說了只是假設;二來,既然他連基本判斷都沒有,怎么就敢直接把萊安留下的病毒片段用在她身上?謀殺高級將領也不該是如此草率的手段。
一旦假設起來,慕景真是什么都敢問,“既然我都已經是成功品了,為何在精神力方面還不如那些半成品?舒緩劑解決的只是排斥反應,總不至于在根本上拉低我本身的能力水平吧?”
情勢所迫,R博士真是別無選擇只能又一次禍水東引,“這個答案,你真的只能問你那個男朋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