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關于失蹤人口究竟是否實驗成功，慕景曾經親歷了太多疑點，心中也盤桓著太多疑問，她自己都沒能理出頭緒，當然無法為他人解答。

　　“應該，沒有吧。”R博士說的戰戰兢兢。隨即他也發現自己不夠自信，本能的要找些證據支撐，“既然NOAH實驗室一直在暗中延續，那么一區的那些應該也是其中一部分，軍方收容的異變者是我親自救治的，我很確定，他們的狀況越來越糟糕，隨時會喪命，甚至遠遠比不上軍方的改造者。”

　　慕景不能否認對方的專業判斷。不過還是那句話，事情沒有那么簡單。“除了那些狀態已經惡化的異變者，還有幾處異常。”

　　異常？R博士靈光一閃，想起一個名字，“李凱斌？”

　　也不等慕景表態，他自顧自的點點頭，“是了，李凱斌本來要和異變者一起送去我的實驗室，但他半路被鐘欣瑞帶走了，肯定是洛倫丁的意思。”

　　慕景提醒他，“你后來看過他的血液樣本。有什么結論？”慕景沒追究R博士是通過什么渠道截取了秦湛的郵件，過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從中得出什么結論。

　　秦湛大費周章從互助會弄出樣本，不惜利用安蜜兒，應該也是為了這個。

　　R博士沉吟片刻，“嘶……你這么一提，我想起來了，李凱斌的血液狀態的確比其他異變者穩定。只可惜樣本量太少，而且我也只是看到資料，并沒有親自接觸研究。如果我能對李凱斌本人做一個全身檢查就好了。”

　　血液或許能反映出某些基因變化狀態，但卻并非全部。關于這一點，慕景自己就是典型例子，她被R博士抽了那么多血，但對方過去一直沒能得出最終結論。

　　不過現如今狀態不一樣了，本來。有了慕景這個“成功品”作為參照，R博士認為自己也能研究出更多的東西。可惜李凱斌早已被有心人捷足先登，一根頭發也沒有給他留下。

　　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捋了一遍，R博士感到幾分事與愿違的無奈。他明明無數次接近真相，但又因為各種各樣的陰差陽錯，最終與其失之交臂。

　　誒，等一下，剛才慕景說的是“幾處”異常。

　　R博士重燃希望，“除了李凱斌，還有什么人？有辦法接觸到本人嗎？”

　　“你接觸過。”前一句還是正常回答，不過下一句就變成了潑冷水，“不過很可惜，你見到的只是一堆尸體。”

　　一具尸體，R博士過去見了不少；幾具尸體，也算常有的經歷。可是，一堆尸體，這……這不是戰場，就是大屠殺吧？R博士好歹是個文明人，什么時候有如此超越常理的經歷？

　　但他還是想起來了。

　　嚴格來說，他并非“親眼”見到，而是通過實時傳輸的監控畫面。地點，冰原的秘密之城。

　　盡管城市是他與慕景一同發現的，但安全起見，慕景并沒有讓他跟著一起入城。不過以R博士當時的勁頭，也不可能讓他老老實實的等在外面，慕景最后只能妥協，與他分享實時畫面。

　　慕景的所見所聞證實了，沒有親眼目睹，是多么值得慶幸的事。滿滿一會議室的死人，R博士至今想起也是背脊發涼。

　　慕景不無遺憾的道，“如果能讓你參與驗尸，有些秘密也不至于到今天還沒有徹底破解。”

　　“不要忘了，是洛倫丁把你我打發走的。”R博士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R博士對元帥的定位不僅先入為主，簡直已是刻骨銘心，慕景認為自己實在沒有繼續在這方面添油加醋，于是不接茬，徑直進入下一個環節，“關于冰原，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當日前往地下溶洞的路上，赫伯特曾經沒頭沒尾的向我表示，母本基因關乎他自身。”

　　R博士竟然沒能在第一時間想起赫伯特是何許人也。可見，那位雖然官拜少將，但素來中立的處事風格讓他的存在感低到了極致。

　　慕景沒去管R博士對赫伯特的評價，接著說，“我查過了，赫伯特與梅田梨紗不同，他以及他家三代之內都與冰原科考的七號病毒沒有任何關系。”

　　對于R博士而言，討論病毒，可比討論一位沒什么存在感的將軍有趣多了，他的眼睛當即一亮，大概猜到慕景接下來的推測。

　　果然，慕景下一句便是，“但如果，曾經影響赫伯特的不是人們熟知的七號病毒，而是更早的那種病毒呢？只因為被人為冠上同一個名字，以此混淆認知。”

　　倒不是慕景非要為昔日朋友，今日盟友開脫，只是在將來龍去脈整理一遍之后，她突發奇想——或許，R博士并沒有錯。至少，在他本人的認知里，堅信自己一直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R博士一直堅信七號病毒是純人工合成，且來源已久。同時他也堅信實驗室使用的是來自冰原科考的母本基因。如今證實，這的的確確就是兩件東西，只是逐漸被有心人混為一談。要說R博士的錯誤，只有一條，他沒有看穿所謂的母本基因片段也是七號病毒的變異株。

　　至于洛倫丁，他正是在全球大清洗尾聲入伍，正好又執行了處決萊安的任務，毫無爭議爭議的成了串聯前后的關鍵人物。

　　慕景正色提出要求，“我不是故意為難你，但事到如今，如果還需繼續追查真相，前提是必須找出成功的變異株。”

　　R博士一聽便慌了，“我不行。如果我能找到的話，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慕景不是聽不出對方語氣中那一縷自怨自艾，不過也并不打算安慰，他這樣一位資深研究員，應該早已學會自我化解實驗過程中的種種事與愿違。

　　慕景就事論事，“今天的情況已經不同，起碼我的狀態不同。以我這個成功品為基礎，再加上你救治異變者過程中研究出的內容，以及李凱斌血液樣本資料，依舊不能有所結論嗎？”

　　R博士一震，忽然意識到李凱斌血樣的郵件出現在自己終端里，此事絕不單純。R博士其實一直都知道，慕景懷疑他用某種手段截取了秦湛的郵件，他也沒法解釋。他此刻有理由懷疑，發郵件給他的人，正是為了今天湊條件。

　　可惜，還是不夠。

　　R博士說明。“如果是別的病毒，或許可以試一試。但七號病毒不行，它的變異性太強大了。不同的變異株與不同的基因組合，引發的變異是天文數字。即使有你作為藍本倒推，也只能大海撈針碰運氣。”

　　慕景無言以對。首先，她自己就不是一個好運氣的人。

　　R博士道，“我們還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萊安的遺物上。”隨即，他就眼巴巴的看向凱撒。

　　越來越喜歡故弄玄虛的人工智能又一次緘默，看的R博士心底一片冰涼——萊安不會真的沒有留下成功病毒株嗎？可那不是他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嗎？

　　慕景很清楚凱撒那些越來越像活人的小毛病都是從哪里學來的，難免生起一股火氣，“快說。這么久了，日志應該破解完了，別吞吞吐吐的，一口氣把剩下的全部內容都說出來。”

　　代表人類最高技術水平的人工智能竟然被催的緊張起來，好似一個進了教室卻發現作業沒寫的小學生，囁嚅著報告，“破解進程中止了。”

　　“中止？”慕景沒有說別的，但看向凱撒的眼神將意思表達的相當直白——你又中病毒了吧？

　　每次被主人這般誹謗，凱撒都是有口難辯，這次也不例外。別無選擇，他只能將程序進程展示給慕景看。

　　一片血紅的閃爍燈光。

　　凱撒已經將警報聲關了，但燈光本身已經足以說明問題，破解進程觸發了警報。

　　慕景帶著責怪意味的瞅了凱撒一眼——你究竟干什么了？不是已經找到“關鍵詞”了嗎？程序為何還會報警？

　　替凱撒解圍的是R博士，他抽出一頁虛擬紙張，“是萊安，設置了雙重密碼。”

　　刺目的光線映照中，萊安留下一段話——

　　“我大概活不下去了。

　　代號‘灰燼圣母’的實驗品出逃，而她留下的克隆體也無法成功進化，上面發現我私藏了唯一的成功毒株。

　　他們肯定會逼我交出來。

　　說實話，我對此很猶豫。一個對于人體實驗毫無忌諱的組織，如果拿到毒株，我不敢想象將來會怎么樣。

　　可是我應該怎么辦？

　　我試著向軍方發出了求救信，可三天過去了，沒有任何回音……

　　我快死了。”

　　比起之前所有的日志，這一段的行文風格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零碎而混亂。R博士身為一個多年后的閱讀者，竟然還能對萊安生死一線的緊張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