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勒不是不想笑臉相迎,只不過瞄了一眼自己和慕景的右手,判斷如果就此貿(mào)然伸手去握,得不到回應(yīng)事小,但若是惹來對方拔出激光槍大開殺戒,未免死的太冤枉。于是訕訕作罷,擺出公事公辦的姿態(tài)。
慕景接過對方遞過來的一張授權(quán)書——出于慎重考慮,沒有使用電子文檔,而是回歸了紙張模式。
不過,其中的內(nèi)容倒是對得起這份鄭重其事。
跟在慕景身后的雷蒙德本來只想默默旁觀,但一眼瞟過去,當場動容——那是一張轉(zhuǎn)移武器所有權(quán)的證書。別的倒也算了,可是列在第一行的赫然是一臺超重機甲。看那型號,應(yīng)該是由第五區(qū)兵工廠負責研發(fā),但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的最新款。
雷蒙德下意識抬頭望了眼天空,隔了這么遠的距離,很難看清警戒線外的機甲戰(zhàn)隊真容,然而,其中一臺超重機甲投下的陰影,淵渟岳峙般足以震撼每一名觀眾。
雷蒙德終于明白,敢情科勒不是來傳達調(diào)令,而是親自送貨上門。
雷蒙德本人軍職也不算低,但他上位靠的并非實戰(zhàn)軍功,自認與慕景這類好戰(zhàn)的將軍有本質(zhì)不同,對于武器沒有太大的興趣。然而此刻,他差一點管不住自己的手,恨不得將那份授權(quán)書搶奪過來。
就在雷蒙德大開腦洞上演駕駛最新型機甲橫掃全宇宙的小劇場時,卻見慕景輕描淡寫的將授權(quán)書還了回去。
別說雷蒙德接受不能,連科勒都傻眼了。他主持兵工廠這么多年,見慣了各位將軍們對新武器的巧取豪奪,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拒絕送上門的肥肉。
“這是元帥的意思。”科勒怕其中有什么誤會,強調(diào)了一句。
哪知,慕景根本沒有誤會任何東西,涼絲絲的回應(yīng),“我已經(jīng)習慣了‘凱撒一號’,不打算換一臺。況且,我也不想再遭遇一次‘斷聯(lián)’事故。”
慕景分明只是在陳述事實——況且那件事的來龍去脈幾乎已經(jīng)沒有任何疑點,慕景的機甲在總部接受整備,但卻神不知鬼不覺的被送往了第五區(qū),然后就是斷聯(lián),慕景差一點因此喪命。即使這件事有R博士參與,但如果沒有第五區(qū)動的手腳,R博士一個人也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將病毒植入一臺機甲。
科勒當即出了一身冷汗,只覺得對方是在興師問罪。
別人問一問,他大不了耍個滑頭糊弄過去;但這位將軍可不是有耐心聽人辯解的主,她如果有心報復(fù),不要說頂著元帥的旗號了,哪怕是把元帥本人拉來當擋箭牌,都沒用。
科勒不敢多說,但又不能一個字不說。眼看要被一口氣活活憋死,總算憋出一句,“將軍之前不也接受了這座基地嗎?都是一樣的,沒必要顧慮良多。”
旁聽到了這句,一直厚著臉皮跟著慕景的雷蒙德大大慶幸,總算沒有白來,否則就要錯過如此重要的信息了。
第三方一直沒能查清慕景是從什么地方弄來了這座太空基地,畢竟這東西的造價可不是簡單一句“天文數(shù)字”就能描述的。
元帥對自己這位心腹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比頂著無數(shù)反對的聲浪擢升年紀輕輕的慕景為中將還要更加夸張。
并且更加困難。
機甲只允許在兵工廠生產(chǎn),而兵工廠的每一條生產(chǎn)線都在軍方的掌控之下。哪怕是私底下弄出一臺單兵機甲,被發(fā)現(xiàn)都是死刑,絕無第二種可能。況且,這還是一臺從未真正面世的超重。
不過,有了科勒幫助,這件事似乎便有了可以操作的空間。
前提是科勒愿意承擔如此大的風險。
關(guān)于這一點,雷蒙德倒是有一定的答案——科勒曾經(jīng)做過洛倫丁的整備師,只要有心,這層關(guān)系倒是不難查。
相較于雷蒙德,慕景并不關(guān)心洛倫丁是怎么弄來這批武器的,她只回答科勒的問題,“一樣么?此一時彼一時。”
科勒整個人都僵住了。這沒頭沒腦的話,別人聽不懂,他卻能體會其中深意。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那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統(tǒng)統(tǒng)派不上用場。不過幸好,此行還有別的同伴,“剛才忘了說,負責指揮實戰(zhàn)部分的另有其人,將軍要不要上去見一見?”嘴上是在征求意見,但科勒的手已經(jīng)指向空中重型機甲的陰影,看起來不像是邀請,倒更像脅迫。
科勒雖然名為少將,卻是個典型的技術(shù)流,他開著機甲上天逛一圈倒是也能行,但如果與敵人交戰(zhàn),哪怕有最新型的機甲作為依仗,也逃不了變成炮灰的命令。所以,負責實戰(zhàn)的另有其人,倒不是一件讓人意外的事。
“不知來的是哪位?”慕景問的相當客氣,但質(zhì)問的意思分毫不減。
科勒不愧是察言觀色的典范,明白慕景不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忽悠的人,特別是在如此敏感的節(jié)骨眼上,慕景肯定不會因為別人隨隨便便幾句話就義無反顧的登上某臺機甲。
對于自己近乎為零的信用值,科勒仿佛一無所知,他笑的十分愉悅,這副態(tài)度竟然與當時在兵工廠門口迎接慕景時別無二致,“是中將閣下的老熟人。哦,對了,那位還希望和閣下通話,說是很高興能再次與你合作。”
再次合作?有了幾分興趣的慕景挑挑眉。
通信連接,果真是合作過的熟人,赫伯特·瓦恩。
這位的出現(xiàn),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慕景自作主張“迫降”第零區(qū),元帥派去接應(yīng)她,或者說幫她收拾爛攤子的,正是這位赫伯特少將。
還有,在冰蝕溶洞中,赫伯特沒頭沒尾提到的《冰原文書》。
樁樁件件之間,深意值得細細探究。
另外還有一點,赫伯特曾經(jīng)給過慕景關(guān)于秘密之城一眾自殺者的尸檢報告,盡管慕景從來沒有問過這是元帥的授意,還是赫伯特自作主張,但東西不能白拿,欠了這份人情,就不好拒絕對方的邀請。
視頻中雙方只是打了一個照面,都無需深談。欠了人情的慕景已經(jīng)做出妥協(xié)。當然,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是談話的好場合。別人或許認為她不愿登上重甲,是出于安全考量,這方面的原因也不是沒有,但更多的是別的原因。
眼看著慕景就要登上科勒的飛梭,一直厚著臉皮跟在邊上的雷蒙德卻坐蠟了,跟也不是,不跟又不甘心。
倒是慕景覺得他的猶豫莫名其妙,“你不是第三方的代表嗎?難道要袖手旁觀?”
袖手旁觀——這個形容聽的雷蒙德一陣心虛。一直以來,第三方不都是處在袖手旁觀的位置上嗎?
不,更準確的說,第三方的行為更為惡劣,所旁觀的亂局正是由他們親手掀起的。既充當攪亂局面的那只黑手,又高高在上,對之后發(fā)生的一切冷眼旁觀。多年以來一直如此,第三方已經(jīng)習慣扮演這樣的角色。
但眼下顯然不行了。即使沒有慕景的詢問,雷蒙德自己都很清楚當前的局面,若他不能牢牢守在第一線,一個沒留神,局面弄不好就會失控。
雷蒙德本身是恨不得從今往后化成慕景的跟班,如影隨形亦步亦趨,但問題是中將閣下壓根不待見他。過去,他不管做什么都盡可能依托外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而剛才因為科勒來的太快,雷蒙德根本來不及施展那些拐彎抹角的小手段,硬著頭皮湊上來,指不定多遭人反感呢。
包括雷蒙德在內(nèi),如無必要,沒人愿意去觸慕中將的霉頭。
如今慕景點名讓他跟著,當然不是縱容——中將閣下,除了無條件縱容她那個明星男朋友之外,還從來沒有這般對待過別人。
說白了,慕景此舉只是為了把雷蒙德,以及他背后的第三方推到臺前來。
常年以來習慣于躲在陰影里的勢力忽然之間要大白于天下,當然萬分不習慣,可又能怎么樣呢?
擺平了雷蒙德,慕景本來都要走了,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就見不遠處還站著一道期期艾艾的影子,R博士。
真是難為了這位,從最炙手可熱的科研精英,淪為了無處可去的星際流浪漢。更悲催的是,造成如今境地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原因,他是被綁架的!
失去了未來人生目標,找不到當前定位的R博士,出于本能,只想跟著慕景。但他也有自知之明,清楚如今的自己,不要說利用價值了,甚至都不如一個可以幫慕景處理瑣碎的勤雜兵。
被舍棄,理所當然。
慕景皺起眉頭,似乎也在為難。
思量片刻,她才吩咐,“你留在基地。如今放眼整個宇宙,也找不到比這更安全的地方。”
“我……明白。”R博士明白的是慕景不會在這類事情上胡說八道,然而,這并不能消減他的不甘心。任何人都不喜歡被利用,但忽然有一天,發(fā)現(xiàn)再也沒有人利用自己,那種空落落的心情簡直無法描述。
慕景一眼就看出對方的不對勁,嘆了口氣。
不少人都曾經(jīng)評價慕景護短。但真正會被她納入護短范圍的,實在不多。除了一群共同出生入死的戰(zhàn)友,便只剩一個內(nèi)里黑透了的男朋友,以及一個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朋友的朋友。
她很是嚴肅的對R博士道,“讓你留在這里,是因為你很重要,特別是對于后期戰(zhàn)事發(fā)展,你是不可替代的。”
R博士剛想說一句——你當真不會安慰人。然后就聽到慕景接著給出了不容置疑的理由。
“如果你沒有價值,我之前為什么要費那么大的力氣說服你與我結(jié)盟?如果只是為了萊安日志,即使沒有你,我也能弄到相關(guān)內(nèi)容,最多就是周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