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錦吩咐了小丫鬟們去準備些茶點，這才慢慢踱步進去。
彭嬌嬌正與姚黃低聲說著話，看她進來，抬頭淺笑，是比剛進府時那副倉惶模樣好得多了。
茂錦深吸一口氣，臉上笑開來才道：“才剛嬤嬤來回，王爺今日竟出府去了，也沒留話多早晚回來呢。”
究竟她心中也有疑影，但又覺得直說太過殘忍，終究還是轉折了一下。
彭嬌嬌一愣，不免道：“那，那我...”
姚黃得了一個眼神，便退了下去。
但彭嬌嬌思忖半晌，也沒什么好的辦法。只得低聲下氣道：“如此只得求你，尋一處讓我暫居府中，待表哥回來，再做打算。”
“我，”茂錦原是想說，自己哪里做得這個主，但話到嘴邊，還是成了，“我就是想說，莫如先在府中安置下來，待見了王爺看怎么個說話再商議不遲，又怕你覺得冒犯。雖說侯爺那里不會怪罪于你，但究竟都在氣頭上，依我說不如各自先靜靜才好。左右這里也不算外處。”
雖然鬧不清楚謙王等人葫蘆里又在賣什么藥，但要讓她這時候把這個女孩子推出去，她卻是做不到。
怪罪就怪罪吧，她想，頂多就是挨一頓罵了。
也不枉費之前彭嬌嬌待她一番心意。
細細整理了思緒后，她安定下來，恰逢姚黃等人也依言將幾色茶點打理妥當送了進來。
茶是今年的春茶龍井，彭嬌嬌細細觀了一眼茶湯，這才低頭抿了一口：“唔，好茶，湯鮮、香郁、味醇。候府還沒有得呢。”
“宮里賞的，我這里也分了半斤。你喜歡就好。”
說話間側頭向姚黃道：“把這個茶葉都包起來。”
“送進宮里一共不過三斤，皇上再疼表哥，終究還有太后太妃等處，最多不過送半斤入府，我哪里好都偏了你。”
“留在我這里也是牛嚼牡丹，只是你提醒了我，若真只有半斤，那便只能分你三兩了。”
“若是王爺來了少不了要拿好茶招待，你總得留二兩給他。”
茂錦說話，有時真有股事無不可對人言的爽利勁。
譬如此時，彭嬌嬌的嘴微張又合攏，一副想說又不知該說什么的樣子了。
好在二人皆有心讓這段滑過去，便隨意扯兩閑篇也就罷了。
是夜，茂錦安置了彭嬌嬌在綴靈閣。
也沒想好怎么跟王爺說。
自己哪里有立場為此事誎言，但若不說，又覺得彭嬌嬌太是可憐。
鬧得茂錦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她索性起來踱步。
管他的，若是王爺回來召見，尋著機會，她還是要幫彭姑娘提一提的。
也不枉她之前點撥自己一番心意。
下定了決心，心反而漸漸靜下來。
茂錦深吸幾口氣，復眠榻上，疲乏漸漸襲來，微闔雙眼，漸漸就要睡去。
外頭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娘娘，娘娘。”
一迭聲連著一迭聲，少有的急切。
“著慌什么？”
值夜的姚黃早已起身，推門出去，外頭廊檐下傳來她的喝斥聲。
打算起身的茂錦又躺了回來。
不幾息姚黃推門進來了。
“小姐，表小姐那邊...”
她沒有說下去，但驚惶的語氣，顯見得不是好事。
“怎么了？”
茂錦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就仿佛頭上一直懸著的危物即將落地的預感。
“您去綴靈閣看看，那邊出了大事，趙嬤嬤已經先去了。”
想想又道：“王爺與表小姐都在。”
有王爺在，還能出得了什么大事？
茂錦有些疑惑。
自來只有王爺幫人解決大事的。
除非，除非王爺本人就是那件大事！
“姚黃，速速為我更衣。”
一行人提著燈籠，乘夜而行。
眼見綴靈閣在望，燈火通明。
茂錦深吸一口氣，這才向左右道：“去叩門吧。”
來的路上，報信的小丫頭已是抖抖索索說了幾次。
“王爺說了，只請娘娘您去。其他人，一概不見。”
不過下人而已，知道得太多，承受不起，是會遭到反噬的。
她這是反復在求茂錦，難得有機會借著報信逃了出來，不要再把自己牽扯進去。
里頭有人啟了門扉：“是娘娘嗎？”
竟是白總管親自守著。
茂錦心中更是一緊，定了定神才答：“正是。有勞總管。”
“王爺有令，只請娘娘進來。”
他的聲音全沒有平日里的溫和善意，機械而緊繃。
“這是自然。”
茂錦抬腳上了臺階，又目示姚黃，見對方確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輕輕點頭，這才閃身進了門去。
望著主子的身影消失在那門里，門“吱呀”一聲，又合攏了來。
姚黃站了一小會兒。
這才轉身向身邊道：“走吧，都去安樂閣伺候。”
報信的小丫鬟驚惶未定，裹挾在眾人中離了此處。
院內是另一副光景。
白總管躬身為茂錦引路：“王爺早些時候出了府，是受明石先生邀請，去了明府做客。回府以后，王爺便親臨了綴靈閣。”
茂錦沒有掩飾自己的疑惑。
“回府的路上，有人給王爺送信。”
話畢便輕搖了搖頭。
看來他也不知道是誰。
“此番又是？”
白總管苦笑起來：“王爺是子時進去的，不過片刻，里頭便鬧將起來。”
什么？鬧將起來？
看過的話本子不由自主一股腦先涌上來，也無法代入謙王爺并表姑娘這兩個人啊。
“王爺便讓我等請了您來。”
時間緊迫，門扇上的纏枝花紋已是清晰可見。
茂錦抓緊時間問道：“王爺的意思是？”
叫她來必然是她有什么用處，總要知道進去之后自己該做什么吧？
白總管只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便輕扣門扇：“王爺，側妃娘娘到了。”
而后推開了門。
茂錦看他一眼，不由自主便一步跨了進去。
身后的門又輕輕闔上。
屋里的黑暗似乎較室外還濃厚，不知為何那樣黑，月光一絲也沒透得進來。
茂錦好容易適應了舉目四望，廳室里竟沒有人。
隔著一扇大立式十開扇繡百獸戲圖的屏風，那后頭才有一盞搖曳的燭火。
“王爺。”
她不由得輕喚道。
“進來。”
聽起來是謙王的聲音，似乎語氣也與平時殊無不同。
只是這處是綴靈閣的正房，這樣晚了，表姑娘怎么不在呢？
說她不在，但女兒家那股脂粉香氣又若隱似現的。
茂錦想不明白，有些懵懂的往屏風后頭走去。
燭光在望，她轉過了屏風。
望著眼前的景象，茂錦連忙捂住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