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鎮,老礦坑,這里和所有尋常邊鎮一樣,荒涼中透著一股凄厲,山石土地,也像是暴雨來臨前的墨云,被染成了黝黑色。
原因是這里有煤礦,有煤礦的地方,就不會有生機,只有死寂,仿佛那些在此冒著危險求財的人嫉恨生命,他們的怨念驅趕著任何踏入此地的生物。
在這個地方,除了礦工和工頭,就只有老鼠和貓。
老鼠當然不是真的老鼠,貓卻是真的貓,此刻她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清溪鎮上最舒服的的院子里,最舒服的躺椅上。
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會有一種同樣的想法,這是個貓一樣的女人,妖嬈,魅惑,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她身上最飽滿的地方。
她當然很美,因為她還很年輕。充滿了青春與活力。
可是,沒人敢去摸她。從來沒有,敢這么做的人,都要死。
因為她是周扒皮的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你甚至可以摸周扒皮的大光頭,也不能碰他女兒一根頭發,否則,他就會真的扒了你的皮,然后扔進他的老礦坑里。
這樣的人,當然是清溪鎮最大的惡人,也是最有勢力的人,同樣的,他也是清溪鎮最不要臉的人。
任何時候,他都是一張笑臉,哪怕他拖欠你的工錢,你找他要,他讓打手打你一頓,把你打的鼻青臉腫,還能笑著跟你說:“好好干活,工錢,我早晚都會給你的。”
幸好,老礦坑不止有一個,否則他若成了土皇帝,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為他的剝削,而死于非命。
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讓人覺得他不要臉,只要是不要臉的事,他都會做。
因為,他很想有一個很要臉的主子,他也知道,那個人會在一個月后來到清溪鎮,到時候只會有一個最不要臉的人,成為他的人。
每一個要臉的人,手下都會有幾個很不要臉的人,這是古往今來都不曾改變的真理,適用于任何地方。
周扒皮當然知道這一點,只要他不要臉的名聲遠揚,早晚有一天,就會有地位顯赫的人來找到他,帶他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現在就在清溪鎮上,靠近老礦坑的邊鎮格外荒涼。并沒有什么供他消遣玩樂的地方,但他并不在意,反而很喜歡這里,因為這里的居民都怕他,畏懼他,怕他的人上到八十歲下到剛睜開眼的嬰兒,因為,他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老人家,你這梨怎么賣啊?”
周扒皮路過一個街角,眼睛剛好逮到一個收拾挑子卷著包袱想跑路的干瘦老頭,就臨時起意,想要讓他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不要臉。
干瘦老頭一張臉本來就很凄苦,光著的腳丫子還有干透的血跡,這當然是他自己的,他長途跋涉,又沒有鞋子穿,哪怕腳底板再厚,想要在煤渣子和碎石子鋪成的路上走,也只有劃破腳的結果。
“三文錢一斤……您要是要買,可以算您一文錢。”干瘦老頭當然認得他。
在清溪鎮十里之內,誰不認得周扒皮,就等著被扒皮。
“三文錢,不貴,我不占你的便宜,你放心,我這人啊,就是心善吶。”
說完,周扒皮還安慰似的拍了拍干瘦老頭的肩膀。
“三文錢,我全包了。”周扒皮說完,哈哈笑了起來。
三文錢買一擔梨,這買賣肯定是賺的,不但賺,而且還很不要臉。
干瘦老頭一張被歲月侵蝕的臉忽然多了幾條溝壑,渾濁的眼睛忽然多了一些淚光,這些梨,只值三文錢,還要他親自送到周扒皮的府上去。
“一擔梨……三文錢?”
忽然,有一道疑惑的聲音響起,原本荒涼的大街上,突然出現了兩個人,一個少年,還有一個像鐵塔一般的中年男人。
少年翩翩如玉,眉清目秀,微笑的時候像是陽光一般讓人溫暖,這樣的人,很難讓人不喜歡。
至于他身后的男人,周扒皮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把頭低了下去。
這個男人不好惹,他前面的少年一定更不好惹。
周扒皮并不是膽小,因為他很清楚一件事,絕不會有無緣無故來到清溪鎮的人,特別是眼前這兩位,來頭絕對不小。
難道是來找我的?周扒皮渾身一顫,忍不住抬頭打量那名少年,但那名少年卻像是忽然看不見似的,周扒皮將近兩百斤的塊頭在他眼里,竟然沒有一點存在感。
“三文錢買一擔梨,太不要臉了。”少年嘆息著,回頭看了鐵塔一般的中年男人一眼。
“的確不要臉。”
“哈哈哈……多謝夸獎。”周扒皮很高興,只要有人當面夸他不要臉,他就會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在這兩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少年忽然嘆了口氣,還是不看周扒皮,反而問干瘦老頭:“你要殺別人全家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從他手里賺三文錢,你這么不要臉,是跟誰學的?!”
“什么?!”
這句話,忽如一道驚雷,在周扒皮頭頂炸響,他猛的回頭,看著依舊縮在街角,抱著包袱的干瘦老頭,滿臉都是驚懼之色。
“當然是……跟你學的。”干瘦老頭忽然抬起頭來,如溝壑般布滿皺紋的臉上充斥著仇恨和怨毒。
周扒皮嚇了一跳,面對殺父仇人,恐怕也就這幅樣子了。
“你們為了得到我身上的那件東西,已經追了我三個月,這三個月,我日夜無眠,提心吊膽,好不容易以為你們放棄了,我才接了個殺人滿門的活,卻又遇到了你們!”
“你們!你們究竟想要怎么樣?!”干瘦老頭話音剛落,猛撲上來,一把抓住周扒皮的肩頭,立刻就發出一聲脆響。
“啊!!!”兩百斤的周扒皮,竟然被一個猴子般瘦小的干瘦老頭治住,若非親眼所見,絕對沒人敢相信。
但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發生的太快,周扒皮連反應都來不及,自己的小命就已經快要交代在這里。
努力一生都沒有離開清溪鎮,他的人生和那些死在礦坑里的工人又有什么區別?
“大俠救我!”周扒皮唯一能夠指望的人,就只有眼前這個陌不相識的少年了,因為他絕對有能力殺了這個干瘦老頭。
“救你?你誰呀?”滿天星搖了搖頭。
“你……你忘了嗎?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弟弟啊!”
危難關頭,只有不要臉才能自我拯救,周扒皮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滿天星又搖了搖頭。
周扒皮絕望了,只有閉目等死。
滿天星忽然道:“你記錯了吧,我不是你的親哥哥,而是你的債主,你還欠我三萬兩銀子,你忘了嗎?”
“啊?!”周扒皮愣住,甚至連肩頭上的劇痛仿佛也已經忘了。
“算了,你還欠我三萬兩銀子,所以你還不能死。你說是不是?”滿天星充滿同情的看著他。
咖嚓一聲,肩頭上居然發出骨骼碎裂的聲音。
接下來就是一陣歇斯底里的痛苦慘叫,慘叫聲中伴隨著哭喊和求饒,最后直到滿天星拿出一張欠條讓他按上指紋,干瘦老頭才松開手。
“你做的很好。”
一千兩銀票在周扒皮的眼皮子底下,被滿天星交給了干瘦老頭。
“多謝公子,祝您旗開得勝。”干瘦老頭連連作揖,非常感謝滿天星的慷慨大方。
“公子,東西也已經放進了包袱里,請問您還有什么要求。”
“把這一擔梨,送到周扒皮的家,就說是我滿天星公子,送的。”滿天星啃著梨,似笑非笑的看著周扒皮。
“論不要臉,你算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