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開陽這次也要跟著老太爺和老太太回老家去。”秋菊正幫開夏把那件新制好的兔裘大氅燙熨一番。

　　“她要去就去，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成都府再大，怎么跟京都比呀？正好她走了，能讓我在父親面前好好表現(xiàn)。沒準(zhǔn)再過幾年，父親厭惡她了便就在成都府給她找個(gè)人家打發(fā)了，等她嫁到那些沒出息的地方官兒家里，想再回京可就難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這孩子，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再怎么樣她國公府嫡女的身份是不會變的，你不要總是想這些不可能的事。”秋菊對這個(gè)女兒越來越覺得頭疼，自己平時(shí)謹(jǐn)慎安分，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是這個(gè)女兒卻總是明里暗里的要和開陽爭高低，真是讓人頭疼。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們就是沖著祖父的爵位去的，一面得了祖父的寵愛，一面賺了父親的疼惜，想要固寵罷了。可是她們盤算錯(cuò)了。父親現(xiàn)在是一品大員，陛下信臣，到時(shí)候難道爵位還會被叔父那個(gè)不肯回京的莽夫奪了去？現(xiàn)在還要去捧祖父的臭腳，他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有沒有明天還是兩說呢。”

　　“住嘴，這些話豈是你該說的，詛咒親長，這是多大罪，你活膩歪了。”

　　“我……我……我又不會跟旁人這么說。”李開夏也覺得自己一時(shí)得意忘形，收了聲。

　　“跟誰說也不行。”

　　“是，我知道了。”

　　“不是我要啰嗦，現(xiàn)在還遠(yuǎn)遠(yuǎn)不到我們能夠得意的時(shí)候。你祖母回老家后，這個(gè)家就是完完全全由大娘子當(dāng)家作主了，我們更不可大意。大娘子雖然脾氣好，可是也是個(gè)利落的主兒，若是我們不能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她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是，女兒明白，在外面女兒一定謹(jǐn)慎小心，絕不讓人拿住話柄。”

　　“在這家里更要注意，大娘子掌家，若是有心打發(fā)了我，咱們也是沒法子。到時(shí)候你養(yǎng)在她的院子里，她能替你盤算著想？所以日后你還是要更討你父親的喜歡才是，不然我們就真的沒有倚仗了。”

　　“是，女兒明白，阿娘放心，女兒一定會為你爭氣。”

　　“你不肯回老家，娘也不想和你分開，不去便不去吧。你留在京城多交些豪門貴女對以后也是大有助益。只是趁著你祖父母還沒啟程，你要多去他們跟前伺候，要讓他們知道你有多舍不得他們，多想跟他們一起去，一邊惦念娘親一邊想要盡孝，想要侍奉祖父母的心有多熱切，你明白娘的意思嗎？”

　　“是，女兒明白，娘放心，女兒都能做好的。”

　　一整個(gè)冬天，李開夏早晚服侍，給祖母念詩倒茶，除了上學(xué)堂，幾乎都在祖母的屋里待著，讓整個(gè)院子的人都說她孝順懂事，連我也有所不及。父親去祖父母處請安自然能看見，還對她大加稱贊，又見她同祖母寫字，一筆一劃很有章法，特意叫人送了兩支上好的紫毫毛筆給她，以資鼓勵(lì)。

　　“啊，這外面可真冷，人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怎么現(xiàn)在下著雪也這樣冷。”從馬車上下來，我一路小跑著進(jìn)屋，可還是覺得冷，這身上都跟著打顫。

　　“快到碳爐前烤一烤，去一去這滿身的寒氣。”母親給我寬了外裳，又吩咐劉媽媽給我煮了紫姜茶。這冬日里頭，靠著炭火，喝著姜茶，再看著窗外的雪景，真是享受。

　　“今日下學(xué)，開夏又去你祖母屋里伺候了？”

　　“嗯，這些日子每日都去，連吹瑯軒都不回，直接就過去了。”

　　“這幾日我也常聽院子里的人夸她孝順，連你父親也很欣慰。”

　　“若是真孝順?biāo)秊槭裁床徽埱笞婺笌ツ亍！?p>　　“不是說了，是舍不得母女分離。”

　　“那一同去不就行了，母親是當(dāng)家主母，離開了自然有影響，可是秋菊小娘，到哪兒不是一樣，有什么去不得的。她們這是心里沒底，李開夏和我差不多大，見我自請同去，生怕父親把她們也送回去，所以抓緊了機(jī)會在祖父母跟前賣乖。”

　　“你這回倒是清楚了？”

　　“其實(shí)也沒什么不清楚的。她們在這院子里，外無支援、內(nèi)無靠山，存些個(gè)小心思也不過是想要日子好過些。只要?jiǎng)e出什么傷人的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抓大放小，的確是這個(gè)道理。可是這些日子你父親對她可是多有憐愛，前日還歇在她那院子里，給送了不少東西呢。”

　　“母親是正室嫡妻，我也是嫡女。父親是最重禮的，再怎么樣，也不會允許她們僭越的。得些什么東西，也只不過是份例，不會太多，母親不必?fù)?dān)心。”

　　“我是不擔(dān)心她們，只是擔(dān)心你。”

　　“擔(dān)心我？為什么？”

　　“以往你要是知道這些，早就跳起來罵了，我還以為你知道了這事，要說她們裝模作樣，會去你父親面前鬧呢。”

　　“原來我以前都是這樣蠻干嗎？不過從前是為母親鳴不平，所以總覺得看她們不痛快。不過既然母親不介懷，我其實(shí)也沒什么。母親執(zhí)掌全家，她們?nèi)舭卜郑蹅円卜覆恢鍪裁矗綍r(shí)候還要母親落下個(gè)善妒的名聲，得不償失。”

　　“這馬上要漲一歲，果然懂事多了。你以后遇事若都能這樣通透，就是去再遠(yuǎn)的地方，娘也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外面的雪還沒有停，母親的懷抱竟比碳爐還讓我覺得溫暖，想到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再回到母親身邊，不能日日環(huán)繞母親跟前，不能及早盡孝......我對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