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瞧,這就是成都府衙了。”玉環(huán)這一路出來很是興奮。這沿路景象與京城大有不同,雖不如京城繁華,不過畢竟是‘天府之國’也有富貴祥泰之景。
這府衙在主街之上,來往商販絡繹不絕,兩個石獅子自然的拉出一條結界,讓府衙門前的地方除了看守的軍士,百姓也都是繞著走,可見其威勢。
“這內(nèi)宅應該在后面,我們大約還要走一會兒才到呢。”我撂下簾子,理了理衣裳。初次登門,可不能沒規(guī)矩。
門口早有一位老媽媽在這候著,我一下車便迎了上來,“姑娘便是國公府的四姑娘吧?老奴在這恭候多時了。”
“媽媽客氣,勞煩您跑這一趟。”
我看那媽媽一直往車駕里面瞧,想是在找開源姐姐。
“開洪堂兄生病,開源姐姐留在家中照顧,今天便只有我一個人來了。”
“既是這樣,姑娘里面請吧。”
瑞王妃果然親切和善,我也放心下來。看來也不是所有的王公貴族都像端王妃那么刻板嚇人的。
“這是國公府的開陽姑娘,略比你們小兩歲,也是和你們一處上學堂的。一會兒你們一同去學堂,給她做個伴兒。”
她們也是一早來給王妃請安。這樣拘謹,看來并不是王妃的親生女兒。
“是。”四姑娘、五姑娘行禮,我也便跟著行禮退下了。
“我聽說妹妹是剛從京城中來的?”四姑娘看起來柔順知禮,不過那雙眼睛卻有些賊溜溜的,饒是我對庶出沒什么偏見,也實在喜歡不起來。
“是,陪祖父母回鄉(xiāng),剛到了沒幾日。”
“那京城中是什么樣子的呀?”“我聽說京城的樊樓里有好些鋪子,妹妹可都去過?”……五姑娘倒是靈動可愛,嬌俏的很,一直拉著我問京城的各種,吃的、用的、玩的,大概劉姥姥去大觀園也沒這般好奇的。
“你怎么這么多問題,多沒見過世面似的,也不怕開陽妹妹笑話。”
“這有什么?我的確沒見過京城的世面啊,問問又怎么了?”五姑娘不服氣,扁扁嘴也不再問了。
“其實也沒什么,各地有各地的風俗,我覺得成都物阜民豐,風俗淳樸也是個好地方。”
“妹妹剛到,成都府還沒好好逛過吧。我自小長在這里,對這城中最是熟悉,若是妹妹有興致,隨時來知會一聲,我陪妹妹好好逛逛。”
“那就多謝四姐姐了。”
五姑娘似乎很看不上四姑娘這副阿諛奉承的樣子,氣鼓鼓的走在我們前面,頭也不回一下。那四姑娘見我答允,便越發(fā)親熱起來,挎著我的胳臂并肩行走,讓我好不舒服。可又不好掙脫開,畢竟是個姑娘家,總要給她些臉面。直到學堂,見著了其她姑娘,她才放開我,又好像炫耀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從玉環(huán)的手里拿過書籠,直接就放在了她身后的書案上,“開陽妹妹坐這里可好?這里最是陰涼,什么時辰都不會讓你曬著。”
“我……”我看了一圈,這周圍倒是都有人坐。欸,那正對著先生的桌子不是空著?“我個子小,坐在姐姐身后,怕先生看不見,還是坐前面些,方便聽講。”
我在四姑娘開口之前,便到前面坐了下來。之后玉環(huán)替我安置了書籠,擺了筆墨紙硯,我便也和坐下里其他五位姑娘打了招呼。
“開陽,見過眾位姐姐。”大約是之前四姑娘攬著我進來,叫她們以為我是個喜歡被人捧著的高門小姐,不愿上前與我招呼,現(xiàn)在見我這樣恭敬的行禮,便都站了起來。一一上前與我互通姓名。
果然是瑞王府家的書塾,除了瑞王自家的兩個庶出女兒,其他的都是成都府叫的出名號的千金。前太傅的外孫女陸伊人,成都少尹的女兒楚瑤兒,刺史大人的侄女王妙卿,錄事參軍的女兒喬玲美。倒是各有各的美法,可還來不及細細觀察,先生便到了,各自歸位,一起向先生問安。
“前日里我叫你們回去讀了女誡,可都讀完了?”這先生不問我姓名也不點我面孔,直接便開始授課,與范大娘子有所不同,我看左右的姑娘都低著頭,可見她是個厲害的。
“讀過了。”大家雖然應答,可還是不肯抬頭與她對視。初生牛犢不怕虎,我便對這位女先生更加好奇了。
女先生看了一圈最終把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和她四目相對,我才發(fā)現(xiàn)她雖然相貌平平,甚至是有些鄉(xiāng)野村姑的土氣,可是那雙眼睛卻極好,目光炯炯,神目如電,好像能把空氣中最細微的塵土都抓住似的。
“你這樣看我,想是已經(jīng)讀明白了,起來說說吧,讀這文章有何感悟啊?”女先生搖著蒲扇在前面踱步,似乎很不把我們這些娃娃當回事,這倨傲的態(tài)度還真是讓人不舒服。
“學生初讀女誡,只覺得這世上沒有比做女子更憋屈的事了。生來卑弱,忍辱含垢,常若畏懼。幼年不得照拂,成年操持家務,順叔妹,孝親長,不能違戾是非,爭分曲直。感覺這輩子連喘口氣都要擔心犯了錯。”
“哈哈……”那女學究笑了,沒了剛才的威勢逼人,多了明媚耀眼,很有種帶槍玫瑰的感覺。若是在港片里,這女學究妥妥的皮衣加大波浪,鏡頭一轉,拍她回眸一笑,還會被如絲媚眼和烈焰紅唇搶鏡的那種。真不知道,在這樣的封建規(guī)矩下,她這樣的做派是如何被請來教學生的。
“學生說錯了?”
“不,你繼續(xù)說。”女學究站定,像是對我的話起了興致。
“我再讀女誡,逐字逐句,才發(fā)現(xiàn)這其中有大道理,是我之前氣憤之下所忽略的。卑若,雖然難聽,但是事實,男子能考取功名,改變家族命運,可是女子不能。就算現(xiàn)在的女子能干些,開鋪面,走生意,可終究改不了出身,搶不來地位。班先生便也是因此才寫下這篇女戒,就是為了給我們些教訓,讓我們知道如何在這樣的境遇下能好過些。”我看看女學究,她也看了我,還用扇子做了個請的手勢,給了我鼓勵,讓我繼續(xù)說下去。
“男主外,女主內(nèi),嫁為他人婦,就要明晰自己的責任,要做好自己分內(nèi)的事。于我們而言不外乎孝親敬長,看賬理事,安排家事,親密往來這幾樁事。這就像碼頭上搬運的苦力,搬得多、搬的快,自然能多得銀錢,這是一樣的道理。若這幾樁事情都能做的好,事奉丈夫,得其信賴,就能過得好了。”
“你這是要把官人當成東家?一步一步的做,準出不了錯。”女學究的話里似有譏諷之意。
“可難道不是這樣嗎?難不成還能真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一見鐘情?若是有,也多半是自己在閨中的憧憬,想象出來的。婚后相處必然要有失望之處。還不如沒有感情,這樣得些好便覺得欣慰,很知足,不會怨懟;不得好也無所謂,早有準備。這樣多有應對,自然能在夫家過的平安自在。”
“哈哈哈……”女先生看我的眼神越發(fā)深邃,“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這么有趣的學生。”
我蹙眉,這先生既不與我辯駁也不與我解釋,只這首尾不接的一句話,是什么意思?

齊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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