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晴兒的親事定了,我們也該去通報母親一聲。”
祖母早就表明此次前來要去祭拜自己的姐姐,表叔自然會安排。正好晴兒姐姐的事情落定,便給表祖母風風光光的做了場法事。我原以為祖母會傷心落淚,還想了好些安慰之言,可是都沒有用上,祖母比我想象中平靜的多。
“都過去多少年了?我既已經接受了她離去的現實,又有什么不能面對的呢?”
“公子,京城傳信來了。”小廝拿到信飛奔著送到趙元祁手上。
“無名師爺呢?”
“今日還沒過來,不過他派人來說。公子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只剩下些文書上的事情還需要些時間。”
“很好,你下去吧。”
趙元祁這才拆了來信,果然一如自己所想,端王同意自己為齊家戴罪,貶他為團練使,罰俸三年,以儆效尤。
不日官家的旨意就會下達,他在揚州待不了多久了。這一走,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到她。
不過這信上傳來的消息,是不是應該告訴她?這消息對自己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可是于她怕是要傷心了。
我坐在祖母的屋里,難得今日祖母沒有去平南侯家里赴會,我也沒有去參加集會雅宴。
祖母的目光來來回回的在我身上轉悠,似乎是有話要說。我知道她想問什么,可是心里亂的很,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開陽……”
我愣愣的回過頭,雙目無神,眼下的烏青甚是明顯。
“祖母,怎么了?”
“開陽,你這些日子怎么有些心神不寧的?是……聽說了什么嗎?”
“祖母您是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把我帶到揚州來。在水路上走了兩個月,這些消息自然就聽不到了。”
“好孩子,這事情來的突然,祖母是怕你會傷心。”
“這事情已經定了?”
“前日官家已經下了賜婚圣旨,固國公主已經在備嫁了。”
我其實早就有了準備,祖母這樣一說,反而讓我的心落了地,不再受搖擺猜度之苦。
“你父親原本也是有意與敦肅候府親上加親,可是官家突然……,你爹也曾想過為你爭一爭,可是官家主意已定,若是到時候不成,反而要連累你們倆的名聲。”
“難道現在我的名聲就好嗎?揚州的閨閣女兒都多有閑言,想必京城之中的流言要更難聽了吧?”
“京城之中多有揣測,可是咱們家與敦肅候一家多有來往,你又自小離京,就是別人如何說也都是揣測,還有你爹爹壓著,不會掀起什么風浪。等你們各自成家,這些書塾之情、親鄰之意也就沒什么了。”
“書塾之情、親鄰之意?”
“開陽,祖母知道你和鐘家那小子一直有情,原本祖母和父親也都屬意他家。可是如今官家年邁多疑,若是這個時候你爹爹和敦肅候有違圣意……他們可都是在軍中廣有人脈的武將之后,你叔父現又正握重兵……這個時候,可不敢輕舉妄動啊。”
“祖母,這些我都明白,只是……敦肅候府還好嗎?”
“敦肅候夫人為這事憂心,已經病倒了,這些日子你嫂嫂一直在身邊伺候著。鐘天磊原本是要同你哥哥一同科考的,可是如今成為固國公主的夫婿,仕途無望,敦肅候也是煩心。鐘天磊之前執意不肯同意這門婚事,京城中有關你們倆的流言四起,議論紛紛。如今官家明旨賜婚,想必他心里也是不好過吧。”
“那他這些日子可有言語給我?”
“他曾寫過一封信來,可是被我攔下了。開陽,你別怪祖母,這事太大,祖母不能眼看著你們胡來。”
我的眼睛里沁出淚花。
祖母把那封信翻出來給我,信封是開著的,祖母已經看過,可想而知這信的內容。
他該是多么失望啊。以前我總是和他玩著文字游戲不肯回應,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愿意為我冒天下之大不韙,可是卻還是沒有得到我的回應……
我緩緩展開那封信,眼淚滴在上面,墨跡暈開,就像我的心也被悔恨撐開,濺出了悲傷……
這幾日我的沉默大家都看在眼里,開荃也從旁聽說了這事,還差點和一個嚼舌根的紈绔子弟打起來。祖母看我的狀態也不敢多說什么,我去信問家中情況,她也沒再攔我與天英嫂嫂的通信。
天英嫂嫂嫁入我家,雖然心疼弟弟,可也知道家中難處,對于祖母攔下書信這事她也沒有怪我。我問鐘天磊的情況,她只說事情已經過去,叫我要往前看。大約是母親叮囑過,不要她與我多說,以免糾纏不清,再起風波。
我現在在揚州,沒有什么相熟之人,冒昧的找別人詢問,又恐怕坐實了流言,給家中添麻煩,所以只能隱忍。
揚州的西湖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可是我這樣的心境去看,也覺得水天相接,都被蒙上了灰色的罩子,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忽然,我的小船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劇烈的搖晃。等我穩定下來,就看見趙元祁已經坐在了我的對面。我左瞄右看也沒看見旁人,除了船頭撐蒿的船夫,連原先站在船頭的玉環也不見了蹤跡,船塢內就只剩趙元祁和我兩個人。
“你怎么會在這?玉環呢?”
“被小廝拉去我的船上了。”
“你為什么要上我的船?還有你把玉環拉走干嘛?”
“我怕你心情不好,會想不開,所以來看看。”
是呀,這是少有的談資,他是名門之子,知道也不奇怪。
“你是怕我殉情?”
“你會嗎?”
“到是還沒有這樣想過。”
“那我就放心了。”
他自然的拿起面前茶幾的茶,為自己斟了一杯,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倆是熟識的舊友。
“你在揚州軍營,對京城中的消息還能這么清楚?”
“前些天收到家中來信,略有提及。”
“那你能把你知道的跟我說說嗎?他……敦肅候府現在怎么樣了,信里有提到嗎?”雖然是難于啟齒,可是我實在無人可問,只能抓住這最后的稻草了。
趙元祁怎么會不知道我想問的是誰,放下茶盞,這里沒有外人,他也沒有遮掩,“聽說鐘天磊之前消沉了一段日子,這幾日明旨下達反而好了些。”
我的眼眸低垂,心里面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老夫人是怕你意氣用事惹上麻煩才特意帶你來揚州的吧?”
“大約是吧,祖母有意為之,就算沒有白家這樁事,祖母也會想辦法把我藏到別處去。”
“如果你祖母沒有攔阻,那你會如何做?”
“我……”我的心上除了沮喪懊惱,忽然又多了一片云霧,把這問題的答案藏在了里面,我想了很久,努力的鉆到那團霧氣昭昭的云里找尋了許久,可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倒是大大的出乎了趙元祁的預料,他以為她會毫不猶豫的說和鐘天磊浪跡天涯雙宿雙棲呢?沒想到這樣獨立自信的她也會不確定,看來鐘天磊在她的心中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重要。
“我和他若是個普通人,或是他被普通人家選中,我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他。哪怕背棄家族,流浪天涯,也絕不會辜負他的情誼。可是……天家威嚴,不得忤逆,這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就算他一時沖動,我也做不到拿兩家上下幾百人的性命去賭我們倆個人的前程。”
“你能想的清楚最好。”
“其實這些天我一直不愿面對這個問題。甚至在心底里還有一絲絲的慶幸,慶幸祖母把我帶到揚州、瞞著我這些事。如果直接的讓我做選擇,我可能……我這樣是不是很自私啊?”
“你也是為了兩家人的未來著想。他是個聰明人,沒有繼續消磨下去也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你別多想。”
“是我不好,最后只讓他一個人承受痛苦,我卻什么都沒做,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趙元祁只是聽著,這時的我還不知道他能安靜的坐在這里,聽我訴說對鐘天磊的愧疚和對這段愛戀的懊悔需要付出多少的忍耐和毅力……

齊夬
改了些內容,希望沒有影響大家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