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魚第一次閉上嘴巴,他暗沉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殺意。
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呵呵,都是屁話,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弄死,哪里還有什么三十年。
“愣著干嘛?他有師父就當我死了?給老子抽他,往死里抽!”
葉無緣此時已經是怒極,幾乎是喝斥出聲。
他本就不是什么小貓脾氣,就算是,別人的刀就快架到自己徒弟脖頸上了,他這個當師父的總不能還在一旁看笑話。
區區一個真人,張口閉口就是取人性命,真仙都沒他囂張。
人要臉樹要皮,他葉無緣這張面皮,在正經人面前可以一絲不要,但是在野狗面前,一絲也不能丟!
聲音起的突然,將廣道仙宗的幾人驚得心尖一顫,尤其是重岳真人,他居然一絲一毫都沒有發覺到這人的存在!怕是不妙!
宋魚冷哼一聲,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提拳就朝著趙曉天沖了過去,打的正是他的門面。
那幾個弟子看同門有難紛紛拔劍,千鈴和顧爭便也沒有遲疑的沖了上去。
幾人打的難舍難分,只有重岳真人和葉無緣冷眼相望。
見實在看不出對方的跟腳,重岳真人并沒有急著動手,他做事向來謹慎,可不能折在這么個小院子中。
“這位道友真是好本事,從始至終竟然沒有流露出一絲氣息。”
葉無緣皮笑肉不笑,道:“重岳真人也是讓在下好生長了一回見識,沒想到世間真的有修行之輩無恥到這種地步。”
葉無緣從藤椅上站起身,一步一步理著袖子。
“不問青紅皂白,不聽人辯是非,不顧惜他人性命,這三條,無論哪一條都能讓你從修仙之路上滾出去。”
重岳真人見他越走越近,心底駭然,想要運法抵擋,卻發現自己的境界全然被壓制,真氣更是幾近凝滯。
他慫了,往后退了幾步,驚恐問道:“你……你是何修為?!”
葉無緣眉毛一挑,眼中戲謔一閃而過,笑道:“你猜啊!”
彭!——
“唔!”
葉無緣除了壓制了重岳真人的法力外再沒有用半點法力,他就這么一拳一拳的生生錘遍他的全身。
論肉搏,葉無緣實際是不如他的,可偏偏這貨是個欺軟怕硬的,眼下他已經葉無緣的狠戾鎮住,哪里還有還手的心思。
說實話,他要是提起精神和葉無緣干一架,葉無緣還敬他是條漢子,他現下這副樣子反而讓葉無緣更加看不起他,下手也更狠了些。
他打的暢快,宋魚等人下手也不含糊,招招運足了力氣。
反觀旁邊廣道仙宗那幾個弟子,見自家師尊如此狼狽不堪,哪里還有打下去的勇氣,沒過兩招就被壓制到了地上。
宋魚三人則是冷眼看著葉無緣用武力生生將重岳真人打癱在地。
同情?怎么可能,若是今日沒個撐腰的,他們的尸骨估計都沒有人收。
葉無緣打累了,直起身將束起的墨發往后一甩,在一旁喘著氣盯著地上血肉模糊的所謂真人看了一會兒,隨即眼中的戾氣褪去,扭頭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幾個名門弟子,笑著說:“我爽了,一炷香之內將這個廢物抬出院子,往后別讓我再看見你們,尤其是這位叫曉天的‘高徒’。”
說完他轉身走到桌邊喝了口茶水,似是想起什么,再次回頭對幾人說:“勞駕幫我給貴宗的其他前輩帶句話,我葉某隨時歡迎他們‘論道’。”
說完葉無緣便不再看他們,自顧自地重新躺會藤椅上享受,就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趙曉天幾人哪里敢真等一柱香的時間,這鬼地方他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匆匆架起地上的師父就溜出了老遠。
他們走后葉無緣抬手一揮,院子又恢復了往日的整潔。
這次宋魚沒再說話,倒是顧爭先開了口,他道:“這次我們與廣道仙宗的梁子算是結實了,不知道下回來的是誰?”
葉無緣閉目養神,又恢復往日那副悠閑的語氣。
“怕了?”
顧爭搖搖頭,“不怕他們來,怕的是他們不來。”
“廣道仙宗名為仙宗,實則是個禍國殃民的魔窟,年久必成大患,他們動作越多,破綻也就越多,就如今天,在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們的惡相表露無疑。”
葉無緣睜眼,道:“可是他們還是看不到。”
顧爭:“我錄下來了。”
葉無緣驚,“哈?!”
顧爭:“宋魚有一塊用來記錄自己盛世美艷的留影石,我想著我們缺的就是證據,便提前留了一手。”
葉無緣:“……,漂亮,不愧是為師的好徒弟。”
這次他的贊嘆真的不能再真,想到剛才自己英勇的身姿,葉無緣立馬就將留影石要了過來去跟寧城隍分享。
寧城隍看完影像再看看葉無緣,然后又看看影像,又看看葉無緣,開口問道:“你不會找了幾個人演我吧?”
葉無緣:“……”
同樣不敢置信的還有廣道仙宗的眾人。
此時,除了宗主黃松道人,幾乎廣道仙宗所有叫的上名號的真人長老全都聚集在議事堂,這個面色嚴肅,看不出任何喜氣。
“這個葉某人是什么來路,怎么從未聽說過?”
眾人紛紛搖頭,有的則直接閉上眼睛。
地上跪著的幾個弟子也說不清楚,只得將當時的慘狀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眾修士聽后神色各異,但是沒哪個不知深淺的站出來出頭說要找葉無緣算賬,頂多也就是喝一句“欺人太甚”。
“大長老,您怎么看?”
“怎么說重岳也是真人,竟然在那人面前毫無還手之力,我等都是真人修為,就是武力最盛的三長老去了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難道他是個真仙級別的人物?”
大長老搖搖頭,道:“不知,不過很明顯,此人絕不可明斗,就算真的要明斗,也要等宗主出關再說。”
“那您的意思是……”
“派幾個弟子去給他送份厚禮,把錯推到重岳真人身上,就說我廣道仙宗有意與他結交,最起碼明面上的臉不能翻。”
底下趙曉天聽的瞳孔一縮,“這怎么可以?!這樣一來師父的名聲豈不是毀了?!”
大長老低頭看他,白眉下的眼睛有著說不出的精明。
“你師父的名聲?他的名聲值幾分錢?跟宗門的安慰比起來,別說是他的名聲,就是他的命,都不足為道。”
趙曉天無以辯駁,只能暗自捏緊拳頭。
他早就該知道,宗門選擇的向來是利益最大化,才不會在乎個人死活。
……
第二日清晨,喇叭院收到了一批來自廣道仙宗的贈禮,葉無緣臉上笑嘻嘻,心里想罵娘。
不愧是“仙宗”,還真是能屈能伸啊……
這樣一來,他們反而不好做了,就連那塊留影石也隨著重岳真人的被棄而幾乎失去作用。
兩方和解是不可能的。
最起碼這輩子是不行,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與廣道仙宗的決裂是板上釘釘的事,只是這個裂也分明裂和暗裂。
葉無緣等人想把事拉到臺面上,讓世人看著,偏偏廣道仙宗有那個心氣將他踩回去。
老狐貍……
目前這件事唯一的好處恐怕就是沒有將矛頭拉向陰司那邊,不至于讓長壽縣的輪回路受到威脅。
篤篤——
宋魚打開大門一看,是個不認識的麻衫先生。
“你是?”
“在下寧德,有事拜訪葉道友。”
寧德?好熟悉的名字……等等!那不是師父說的本地城隍的名字嗎?
宋魚趕緊伸手將人請進門。
葉無緣聽到聲音回神,見是寧城隍來訪,連忙起身迎接。
“寧城隍,您怎么來了?”
寧城隍拱拱手,道:“文勝府城隍來信了。”
據文勝府城隍說,他聯系了其他府城隍一齊排查,確實查出一批無故失蹤且神魂不明的小孩,不過十分分散,所以很難被察覺,此事非同小可,各陰司會盡力追查。
至于那華光真人,其是廣道仙宗的三長老,是宗中除了宗主黃松道人之外修為最高的一位長老,若是那童子之事牽扯到他,恐怕不太好辦。
還有一件事就是,陳國的鄰邦南林國派來使者,說是他們發現南林國境內有不少孩童似乎被擄掠進了陳國之中,而且他們曾從天師府派出一些修士追查此事,沒想到那些修士也都折在了陳國境內。
寧城隍擼一把胡須,道:“此事涉及兩國邦交,陳國皇帝不得不重視,已經開始下令嚴查,不知能不能牽出華光真人這條大魚。”
葉無緣聞言挑眉,沒想到那華光真人竟然有如此的膽子,居然敢跨國作亂。
說來這南林國倒是比陳國反應機敏的多,這邊皇朝還毫無所覺,人家那邊便追查了過來,此事若是處理不好,陳國的顏面可就丟大了。
“比起能不能牽出華光這條魚,葉某更關心的是,如果這件事被掀開,陳國皇朝敢不敢對廣道仙宗動手,又想不想對其動手,這才事關最終的關鍵。”
“至于那華光真人,事已至此,他不想出來,葉某恐怕也要想法子將他拉出來了。”
只要能坐實華光的罪名,那廣道仙宗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必定會受到重創,而且他們還可以趁此機會將對立關系拉到整個臺面上來,那些飽受廣道仙宗打壓的勢力得到喘息的機會還會這么輕易的就被它壓下去么?當然不會。
寧城隍皺眉,“葉道友說的是,如果陳國皇室鐵了心要包庇廣道仙宗,那這事便棘手多了。”
顧爭思忖了一下,說道:“問題是,如果沒到那種程度,誰又知道陳國國君的想法?”
幾人一陣沉默。
葉無緣抬手一拍石桌,道:“既然不知道結果,那就賭一把,先把那個華光真人翻上來再說。”
寧城隍看向他,問道:“怎么翻?”
葉無緣看向宋魚,道:“你可還記得王亨?”
宋魚自然是記得的……
幾人一聊便聊到天黑,今日春香樓停業休整,所以葉無緣并未去當值。
夏夜鳴蟬,聽者煩心。
宋魚坐在屋檐上抬手打出一顆石子,那惱人的聲音才消失了蹤影。
旁邊一只瑩白的手遞過來一壺虛懷村的桃夭酒,宋魚撇嘴接過來嘗了一口。
葉無緣在他旁邊坐下,兩腿伸了伸,抬頭望月,道:“賞月不叫上為師?”
宋魚翻個白眼,嘟囔道:“賞個屁的月,我大半夜睡不著來尋個寵物養不行。”
葉無緣聞言笑道:“呦呵,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這年頭都有人把蚊子當寵物養了。”
“你……”宋魚惱火,但是又懟不過他,沒好氣道:“你上來干嘛?”
葉無緣長嘆一聲,“唉!我啊,我來看看我那自尊心受挫的逆徒,順便看看二十多的小伙子哭起來什么德性。”
宋魚一聽這話蹭的站起來,“不是,葉無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小爺我會哭?我特么從十六歲往后我就沒哭過好吧!”
“再說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自尊心受挫了?!”
葉無緣抿了一口酒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直接道:“被人直接忽視的感覺不好受吧?你把自己當回事,人家卻覺得你是個螻蟻,那滋味想來也不好受。”
“葉無良你!……”
“噓——”葉無緣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繼續道:“你不用急著反駁為師,怎么說為師也都比你多活了無算歲月,我什么人沒見過,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至于看不出來。”
“宋魚,被人打臉是幾乎每個人,神,佛,魔,靈等一切生靈都會經歷的事,但是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漂亮的將巴掌打回去。”
“還有一件事就是,修為不夠可以練,但是修仙有時候修的不僅是修為,還有仙心。”
“不然你覺得為什么我也會被你師祖趕出來?因為我也需要成長,就像這次,我空有一身修為,但是你覺得我能憑借著真仙的身份直接滅了廣道仙宗么?。”
宋魚不說話。
葉無緣也站起來看著長壽縣萬千燈火,說:“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那么明天就會傳出我屠戮同道的丑聞,不久之后我便會成為修仙界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
“我們需要的是成長而不是抱怨,如果我的心態跟你一樣,那么今天我收到廣道仙宗贈禮的時候就退縮了,他們比我們想象的更狡猾,也更有格局觀,這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但是這不代表認可對方就要滅了自己志氣。”
“大不了吃場敗仗,運氣好從頭再來,運氣不好,二十年后老子再立志到他們墳頭撒尿唄。”
宋魚抿唇,“那我能像你一樣二十多歲就成仙嘛?”
葉無緣雙眉一挑,道:“那你可能是在想屁吃。”
宋魚咬牙,“你是覺得我運氣不如你?還是天分不如你?”
葉無緣又坐回去,道:“你師祖不是早就告訴你了么,為師可是狗屎運鼻祖,整個修仙界哪個敢跟我拼氣運?你真以為二十歲成仙的還有別人?”
“至于天分么?老子的聰明才智是修仙界天上地下獨一份,誰說不是我都不認!”
宋魚無語,“呵呵……”
世界上怎么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不過不得不過,經葉無良這么一通啰嗦,他心情確實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