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無盡的璀璨之中,似有一道雷光驟然亮起,不知始于何處,撕裂九霄,映照萬般天驕凋零寂滅的可怕景象,帶著眾生亡命道劫下的不甘咆哮與黯然嘆息,迅速鎮殺向蓮臺之上那道紋絲不動的超然身影。
劫云未現,天雷先至!
然而,這看似天威煌煌,攝人心魄,可滅度世間一切有靈眾生的審判之力,始一出現便一閃而逝,形同泥牛入海,剎那了無聲息,不曾再蕩起一絲漣漪。
不明就里的蘇誠還以為是湖中異象些許顯化,雖有心驚,但也沒太過當回事,唯有生命寶樹一眼洞穿其中根本,原來,先前天雷顯化的瞬間,竟是受那湖中悠悠鼓蕩的沉重心跳所阻,還沒來得及近蕭陽之身,便被當場震得炸碎開來,化為血氣中不起眼的一部分。
它目光閃爍,抬眸向上望去,在那雷鳴滾滾的云天最絕巔,陡然浮現出一條極為細長的深邃光線,那像是一只緊閉的天眼,又如同一扇可由此通往另一個未知世界的歸墟大門,粉碎蒼穹,撕裂人間,于敞開的瞬間,綻放無量神霞,傳蕩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聲音,周邊九彩氤氳翻滾不息,遮天蔽日,符文飛舞,道則閃爍,雷電交織,內部斗轉星移,日月沉浮,宛如時光在變遷,直達于深邃而浩瀚的洪荒寰宇,但若細看卻又發現,其中存在山河燦爛,萬物繁榮,各種神禽圣獸遨游其中,施展法力,各顯神通,好似史前歲月的無上凈土。
下一刻,九彩氤氳沸騰,云天絕巔動蕩,一聲悠長的大道鐘鳴自那深邃而神秘的巨大裂縫中響起,億萬雷電縱橫,裹挾數之不盡的大道鎖鏈與秩序法則,化作一片熾盛雷海,朝著蕭陽迅猛鎮壓而下。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將蘇誠看得瞠目結舌。
在那斑斕璀璨的神圣異象當中,一尊背負神環,盤坐于星河間的神魔虛影瞬息閃身來到蕭陽面前,強行擋住了浩浩蕩蕩席卷而來的漫天劫雷。
緊接著,一聲清越的啼鳴響徹天地,環繞蕭陽旋轉的日月星辰,其中一顆大日驟然大放光明,化作一道朦朧的朱雀法相,雙翅一震,火光滔天,直接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那磅礴雷海擊穿粉碎,煉化殆盡!
生命寶樹看出蘇誠心中疑惑,解釋道:“這是你師父的道法顯化,亦是他血氣強盛至絕巔的一種體現。”
蘇誠點點頭,問道:“那些影子,都是師父嗎?”
生命寶樹回答道:“有些是,有些不是,乃其心念演化的先輩意志,同時也是源自他血脈中的祖上共鳴,如今你師父超越了他們這一族的祖神血脈,直達源初,先天而生,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依舊隸屬于同源,但實際上,他已經徹底超脫出去,從此打破血脈桎梏,自稱為祖,不受任何限制。”
蘇誠半夢半醒,一臉茫然,“不受限制,血脈還有限制么?”
“自然是有,且極大。”生命寶樹語氣肯定,而后講解道:“血脈傳承固然得天獨厚,福澤無盡,能讓人生而氣運加身,異于尋常,可其中也存在相對應的弊端,一旦太過依賴于血脈所帶來的種種助益和優勢,那么此脈盡頭,就可能會直接決定一個人的終極上限。
簡而言之,倘若一個種族的血脈根源來自于神明,不出意外的話,其后代子孫的最終成就,便將止步于神明。
換言之,摒棄你師父現有的一切,權當他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神族后人來看待,如果說在此之前,你師父將自身血脈推演至絕巔,達到祖神級別,那么他將來的上限,就極大可能會成為那個板上釘釘的祖神,而在此之后,當他打破血脈桎梏,則擁有了無限可能,往后的最低下限,至少都是祖神。
再通俗易懂點,當你道行足夠高深之后,可以通過一個人的血液,甚至于血氣波動溯本求源,繼而追尋其跟腳所在,進行直接抹殺,可如果是面對你師父現在這樣的存在,除非境界間的差距實在太大,否則,沒有人能追溯到他的本源,能夠看見的,只有無盡混沌,這就是先天生靈與后天存在的部分差距。”
蘇誠心中一驚,懂了個大概,于是又問:“那師父現在豈不是先天生靈了?”
生命寶樹道:“理論上說,可以算是偽先天,但也不盡然,后天生靈終究是后天,永遠都不可能化為先天,只有無限的接近,沒有徹底的成為,當然,不一定說,后天就一定弱于先天存在,高下之分,孰強孰弱,一切因人而異,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先天生靈起步的確要比后天生靈高出太多,他們生而背負先天氣運,乃天地欽定的大道寵兒,本源自成混沌,大道先天而有,不僅洪福齊天,造化無窮,修煉速度也驚為天人,生來就擁有正常人窮極一生都無法達到的修為,且無需憂慮任何限制,譬如你師娘,又譬如先天神靈。”
言至于此,它斜眼瞟了一眼后方的金色雷龍,接著道:“關于先天和后天,說差距大也不大,說不大又大到超乎想象,有些存在,誕世之時,就已經站在大道的最巔峰了,那是絕對永恒的禁忌,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諸天之上的那些不朽道統,至少有四成立教祖師的跟腳,都是先天混元,而你們人族,雖為后天后起之秀,但確實有一些驚世駭俗的偉大存在,曾屹立于古來眾生永世都無法企及的頂點,哪怕是我巔峰時期,也難以仰望祂們的項背,可惜啊,九界人世間,人族王者,歷代前賢,到來這一世,基本都死絕了。”
話落,它抬眸望天,幽幽一聲嘆,深邃而滄桑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億萬年的輪回,在那光陰長河上,看見了埋葬于歲月浪濤下的眾多偉岸身影。
蘇誠想了想,忽視生命寶樹的后話,抓住其前言要點,小聲詢問:“師娘是先天生靈?”
生命寶樹停頓須臾,語氣略顯嚴肅,“不要試圖去揣度你師娘,她的跟腳,可怕到顛覆你的認知,甚至于他年你即便站在了大道的最巔峰,依然無法去想象。”
蘇誠聞言急忙閉嘴,不禁瞟了眼同樣是被萬千異象所環繞的那道飄然身影,眼神中的敬畏,愈發濃重。
轟隆隆!
云天絕巔,一道道開天辟地般的恐怖雷霆如瀑布傾瀉而下,三番五次發難未能奏效,天道意志仿佛真的被激怒了,劫雷威能逐步攀升到了頂峰。
可惜,仍是無用。
諸般異象和茫茫血氣盡數回溯收斂,蕭陽盤坐在太上神光金蓮臺上,寶體生輝,道則縈繞,任由鋪天蓋地的浩瀚雷光將自己吞噬,他始終巋然不動。
并非是這劫雷威能不夠,相反,哪怕是頂尖神王后代級別的巔峰大能立身于此,稍有不慎,也得瞬間化作飛灰。
主要是如今蕭陽的道境與體魄太過強大,加之當初他已渡過了相當于凡道最強的天伏地葬劫,所以在這個領域,其實已經沒有什么劫難能夠對他構成任何威脅了。
當太上神光金蓮臺悄然消散,蕭陽倏地睜開了那雙道性充沛,純粹至極的金色眼眸,一聲如黃鐘大呂般轟鳴的沉重道音激蕩而出,伴隨一股可怕威壓,竟是叫那傾瀉不盡的璀璨雷光全數瓦解,化作秩序塵埃,而后被蕭陽張口一吸,盡皆吞進體內,頃刻煉化。
與此同時,一柄燦爛奪目的金色長劍自蕭陽體內沖出,神性沛然,氣韻超凡,仿佛有自主意識般不斷環繞著蕭陽旋轉,與之道意相合,鏗鏘作響。
而云天絕巔之上的那口雷眼似是感知到了威脅,竟提前有了退散的趨勢。
在蕭陽行道以來的渡劫史上,這種情況并非第一回發生,如是昔年的地界北海,當他神道身歸一,形神成圣之際,便出現過類似情景,天劫幾番審判無果,許是自知繼續降罰只會成全,故而進行到一半就消失而去。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蕭陽再不是曾經那個動不動就咒罵賊老天,然后遭天譴,挨雷劈的頑固少年,他只是靜靜凝望著那口璀璨雷眼,深邃的目光,未曾泛濫出一絲多余的情緒波瀾,冰冷到讓人膽寒。
生命寶樹見此情景都不由得一陣恍惚,差點以為蕭陽已喪失所有人性,徹徹底底化作為了一個被純粹道性所主導的可怕存在。
然而事實卻是,蕭陽秉性始終如初。
隨著蕭陽收回視線,緩緩起身,天地之間道音隆隆,風雷滾滾,那就像是一尊沉寂億萬年之久的上古神魔忽然醒覺,衣袍獵獵,發絲飛揚,渾身流淌一種不可冒犯的神圣光輝,威壓凌天,氣息蓋世,仿佛只身便可鎮壓四海八荒!
下一刻,在弟子蘇誠滿是震撼的眼神中,那一抹璀璨到難以直視的人影伸手握住懸停于身前的金色長劍,而后抬頭向上,身形化作驚虹,剎那間拔地而起,竟是一劍劈向了云天絕巔之上的那口天劫雷眼!
轟隆隆!
天穹之上似有一輪大日炸開!
劍氣蕩四方,金霞遍滿天!
原來,先前蕭陽之所以盤坐在太上神光金蓮臺上毫無動靜,除卻是煉化唯一道門內殘缺的寶藥本源,讓自己迅速恢復至絕巔外,還在嘗試煉化體內朝陽,雖然離心劍相通,與身相合,將之完全掌控仍有難以跨越的一步之遙,但至少,他如今已成為名正言順的朝陽劍主,道意相接,彼此共鳴,只要不在達到極限后強行催動,則無需過于擔憂反噬問題。
此乃蕭陽第一次動用朝陽,效果極為顯著,這一劍威勢之強,如是照徹古今,斬斷光陰,當場在云天絕巔劈出了一條深邃而璀璨的虛空大裂縫,其內道韻不朽,劍氣縱橫,而那口天劫雷眼,更是直接從中間斷作兩截,云霞雷電潰散,大道鎖鏈崩碎,劍光順著雷眼沒入進去,近乎將內部的秩序法則湮滅殆盡。
當鋪天蓋地的金霞劍光有所收斂,蘇誠放下遮擋雙眼的手臂,怔怔凝望著蒼穹深處那道劍氣浩蕩的虛空大裂縫,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若非湖泊邊緣設有結界封禁,這一劍的威勢絕不止于此,此方天地的一切都得瞬間走向滅亡,但最令他驚訝的是,沒想到師父居然敢冒天地之大不韙,行如此悖逆之舉,公然對代表天道審判世人的雷劫出手,雖然師娘也這么做過,可師娘是神明啊,師父又不是。
生命寶樹倒還能保持鎮定,畢竟它這樣的存在,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類似的情景,在它眼中簡直不勝枚舉,甚至于昔年它自己為了得到那雷劫中的至寶,都不止一次干過這種逆天而行的事。唯一令人頭痛的就是,這么做會遭受天道警告,撐得住還好,撐不過,那就是自尋死路,更嚴重一些,可能會被當場抹殺。
說起來,如今這家伙如今已登臨凡道極致范疇,所經天劫中,應該能有那東西存在吧?它在心里這樣想著。
此刻,蕭陽手持朝陽,沐浴在萬丈光輝中,宛若一位不朽神靈傲然佇立在人世間,超凡脫俗,風采絕代,原本他還想著趁此機會深入天劫雷眼,沿著那條若隱若現的天地通道去往盡頭處一探究竟,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他那一劍非但沒能成功阻斷天劫的消散,反而加快了其內部道劫世界的遠去。
不過,蕭陽接下來的行為,卻是讓本就驚憾至極的蘇誠呆若木雞。
只見他渾身金光大盛,當即顯化出一具頂天立地的大道法相,而后照搬夏欣煉丹渡劫時的情景,只手遮天,在天劫雷眼徹底消散之前,將其強行拘押在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生生吞入體內,頓時響起了一陣劇烈的轟鳴與炸響。
而這么做的后果可想而知,天道怒火如約而至,一金一紫兩道神雷先后顯化,仿佛是自云天絕巔盡頭處那不存在的九天神朝降臨而來,彌漫滅世般的天道威壓,光速鎮壓向蕭陽。
轟隆!!
一聲巨響,紫雷如海,蕭陽的大道法相瞬間炸開,化作光塵,與此同時,那道金色神雷緊隨而至,強如而今的蕭陽竭盡所能都無法抵御,神環破裂,道花枯萎,真身被貫穿,神性血液四處飛濺,形與神險些直接崩滅開來。
待到天地間的熾盛雷光緩緩消散,半座碧水湖泊逐漸恢復了久違的清明,一具被金雷紫電繚繞的焦黑軀體躺在平靜水面上,渾身裂痕,血肉模糊,半邊身子都已丟失大半,白骨臟腑清晰可見,金紅色的血水不斷向外流淌,慘不忍睹。
蘇誠見此情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焦急的大喊了出來。
生命寶樹淡然道:“放心,死不了。”
果不其然,稍縱須臾,沉浮在遠處水面上的金色乾坤袋便自行敞開,先后飛出數十株極品生命寶藥,環繞的蕭陽旋轉,緊接著,他的殘軀重新燃起了永恒不滅的朱雀神火,與此同時,那一簇平靜下去的太上真火亦再度爆發,半座碧水湖泊,又一次演變為了火光茫茫的可怕景象。
數十株極品生命寶藥在青紅烈焰的焚煉中迅速解體,引動了一場風雨飄搖的滔天異象,無窮無盡的生命精氣將蕭陽包裹,源源不斷的涌入他的體內,助其修復形神,滋潤本源。
生命寶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有個天下無敵的小道侶來當護道人就是好啊,什么踏破四海,舉世難求的天材地寶,皆不過是路邊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