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小蛇,再飛快一點!”
......
美好的時光悄然流逝,盛放于蒼穹上的煙霞依舊壯麗如初,長久璀璨的天地,讓人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白晝還是夜晚。一抹刺目的金虹穿過云海,龍首之上,彩華搖曳勝繁花,蘇誠兩手各持一根星光引,左右擺動,眼神熠熠,臉上洋溢著無盡的喜悅,仿佛誕世至今,從來都沒有這么開心過。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就在大伙們喜不勝收,興奮大叫,共同沉浸在這份歡樂中耍得正起勁之時,原本還開懷大笑的蘇誠突覺視線模糊,喉嚨哽咽,兩橫熱淚劃過臉頰,笑著笑著,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坐在身后的安易率先察覺到異樣,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結果稍稍往前湊近才發現,當真是由笑轉哭的連連抽泣聲。他當即扔掉手中星光引,摘下頭套,遲鈍須臾,隨后一手抓在蘇誠的肩頭上,輕聲問道:“蘇誠,你怎么了?”
與此同時,馳騁于云海中的金色雷龍也驟然停在了半空中,接連發出幾聲如低鳴,似乎對此十分擔憂。不過下一刻,其心神間便響起了一道平淡的聲音。
“一個人藏拙壓抑的太久,難免會心累而不自知,讓他哭吧,哭完就好了。”
金色雷龍聞言視線游曳,飄忽不定,最終在遠方某處朦朧云霞中看見了生命寶樹若隱若現的身影,稍作猶豫,它放下心來,便也不再多管,默默停留在了原地。
“怎么了?”樂仙后知后覺,第一個反應過來。
其余人見狀神色一變,立刻收起了臉上的嬉笑,左顧右看,相互對視,個個都是滿眼茫然。
安易扭頭看向眾人,小聲道:“不知道,蘇誠在哭。”
“啊?”
眾人聞言一陣困惑,不明所以,但還未待他們去確認事實真假,那淹沒在四周煙花爆炸聲中的抽泣哽咽便是清晰傳進了耳中。
這下眾人更加困惑,徹底沒了玩鬧的心思,各自舍棄手中火霞四射的燦燦星光引,然后取掉瑞獸頭套,相繼朝蘇誠實湊近了一些,十分關切的詢問緣由。
“蘇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啊蘇誠哥哥,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難不成是被這星光引燙著了?害,小事而已,我輩男兒頂天立地,流血不流淚,吃點痛算什么。”
“去去去,曲良,說你蠢還不承認,說話都不過腦子,本就是微末靈氣制作的小把戲,三歲小孩都能拿在手里隨便把玩,你覺得人家蘇誠會怕這個?還燙著了,我看你是腦袋壞了,建議回家讓你娘親幫你好好看看,免得以后成個不開化的榆木疙瘩。”
“就是。”
“我不就是隨口問問嘛,知錯了。”
“好了好了,懶得與你計較。蘇誠,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
漸漸消散的星光引燃燒殆盡,蘇誠整理了一下莫名的心緒,摘下舞獅頭套,轉頭向后看去,所呈現而出的,儼然是一副淚眼汪汪,令人心疼的可憐模樣。他伸手揉弄著雙眼,一邊哽咽一邊笑,“我沒事,只是覺得好開心。”
眾生神色古怪,困惑復加,既然沒事,為何要哭啊?
安易不解問道:“覺得開心不應該高興才對嗎,哭什么?”
任瑩瑩點頭,稚聲稚氣道:“對呀對呀,開心就是高興啊,哥哥總說我笨,但是這個我還是知道的,蘇誠哥哥剛才還好好的,怎么會哭呢。”
“我不知道。”蘇誠搖頭,使勁用衣袖擦拭著眼睛,想要嘗試壓下這份既歡樂又苦澀的心緒,可他越是克制,哭聲就越來越大,淚珠猶如陰云天的雨水,嘩啦啦的往下流,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安易束手無措,只能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希望這樣能起到安慰效果。
樂仙心急,“蘇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說出來,大家伙一起想辦法。”
任遠附和,“是啊蘇誠,既然大家現在已經成為了好朋友,那么有什么事都可以一起分擔,先不要著急,慢慢說,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我們絕對會竭盡所能,不留余力。”
蘇誠仰起腦袋,越想不哭,就越是哭得兇,他揉著眼睛,不斷地搖頭,“沒有,我沒事,不想你們想的那樣,我只是覺得好開心,真的好開心,可是我忍不住,就是好想哭。”
安易心急如焚,“為什么啊,為什么會好想哭,難道是想到些不開心的事?唉,蘇誠,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大家幫你分析分析。”
蘇誠泣不成聲,一個勁的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眾人愁眉不展,看著揪心,卻又實在是想不到一點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態的發展愈演愈烈,就連金色雷龍都低聲吼叫了起來,不知是與之同悲,還是想要安慰。
任盈盈突然兩眼一亮,說道:“不如咱們說笑話給蘇誠哥哥聽吧,以前我哭的時候,爹爹就總會講笑話給我聽,然后我聽著聽著就不會再哭了。”
任遠面露喜色,“嘿,這是個好辦法。”
安易和左書書聞言也極力贊同。
就這樣,眾人當真開始一個接一個的講起了笑話,有些笑話并不好笑,但有些笑話確實能將他們都給樂的連連拍腿,捧腹大笑,而蘇誠的心緒也確實因此得到了些許好轉,但持續一會后便不管用了,眾人越是說,蘇城就越是哭,漸漸地,這里只剩下了哭聲,撕心裂肺般的哭聲。
安易滿面愁容,無可奈何,“這可怎么辦啊,好端端的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時,一群孩子當中年齡最大的樂仙站起身來,散去少年心性,仿佛搖身一變,成為一個久經世事的小大人,他看著嚎啕大哭的蘇誠,輕聲嘆息,“一個人平白無故的,怎么可能會突然想哭,這里面一定有難言的苦衷,也許是想到了些曾經的往事,所以見景生情,也許是憶起了過去的某個人,所以睹物思舊,也許是身在今昔,如是昨日,也許是苦盡甘來,樂而生悲,總之不管是何緣由而傷心,讓他哭吧,哭出來總比憋在心里要好受的多,我們就在這里陪他。”
左書書嘆息,他本出自書香門第,自幼飽讀書經,這個名字便能證明一切,自然而然能夠大致聽懂樂仙此言話中何意,“以前因為不喜讀書,爹爹總是用戒尺打我,那個時候我常常哭,但除了在書上,我從未見過,原來一個人真的會突然之間悲痛欲絕,我也從未見過,原來一個人可以一次性掉這么多眼淚,那個不能修行凡間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他以前又到底經歷過什么,以至于現在,心碎若瓦礫,淚如決堤破。”
許是共情,故而生悲,年齡較小的任盈盈看著看著就紅了眼眶,她聽不懂樂仙此言是為何意,也不明白左書書到底在講些什么,她只是突然覺得面前這個才認識不久的蘇誠哥哥好像很可憐很可憐,非常的可憐,至于為什么可憐,她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覺得很可憐。她默默從懷中拿出了一塊小小的白色手帕,朝安易遞了過去,一句話也沒說。
安易心領神會,伸手接過手帕,同樣是一語不發。
一支九彩燃作塵埃,彌留于指間最后的余暉也隨之化為灰燼,蕭陽神情恍惚,目光幽邃,一手悄然摸向胸膛,感受到了一陣揪心的痛。
夏欣明察秋毫,暗中柔聲寬慰,“放心吧,不會有事。”
蕭陽無聲輕嘆,摘下懸掛于腰間的墨綠葫蘆,打開嘴塞,自顧自喝了口酒,然后目望遠天,一笑置之,但在他的心中,其實仍有一抹苦澀,始終揮之不去,是啊,太可悲,太可憐。
夏欣并未對此繼續追究,她素手微抬,從蕭陽腰間乾坤袋中取出兩個靈橘,一個遞給了這一路上口若懸河,喋喋不休,如話癆般的東方凝珠,一個則自己拿在手里,緩緩剝開。
東方凝珠笑嘻嘻的,“姐姐,你真的好美啊,這個世上,恐怕再也尋不出一個如姐姐美的女子了。”
夏欣從容笑回,“你也不差啊。”
東方凝珠使勁搖頭,“與姐姐相比,我這副姿容實在是太過平庸,哈哈,也不怪這一路上總有那么多人喜歡盯著姐姐看,莫說他們,哪怕我身為女子,都對姐姐著實喜歡的不得了。”
夏欣嫣然一笑,“妹妹謬贊了。”
東方凝珠笑顏如花,“哈哈,是姐姐太謙虛啦。姐姐這般姿容,任他再如何艷冠天下,風華絕代的女子來了,都得黯然失色。就像這星光引,縱然再璀璨,也始終無法與那漫天煙霞相提并論,完全不再一個層次。”
夏欣笑而不語,只默默地吃橘子。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如繁星點映,暴雨連綿般直沖云霄的幻彩霞光逐漸衰減了下來,各地人們開始成群結隊,陸陸續續朝天蓮廣場趕去,這場煙花滿全城,天地共繽紛的鳴福照喜,已然是接近了最后的尾聲。
此時,坐于龍首之上的蘇誠總算是止住哭聲,擦干了臉上淚水,與滿是關切的眾人一番言語后,被金色雷龍帶離云天,來到了蕭陽和夏欣所在的那條街道。
不過,在蘇誠的指示下,金色雷龍并未將眾人直接帶到蕭陽和夏欣身邊,而是落在了離兩人相差較遠的一個十字路口。而經過此番毫不顧忌地放肆發泄,事實也果不出蕭陽夏欣和生命寶樹他們所料,蘇誠只覺心神清凈,渾身輕松,那種往往停下腳步都會莫名想哭的壓抑情緒仿佛徹底煙消云散了,就像是一顆在深淵中逐漸沉淪,飄搖欲墜的心,朝破黑暗斷枷鎖,沖出陰霾見天日,自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天地乾坤朗朗,世上人間茫茫,舉目皆繁榮,四顧盡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