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結束后，文武百官陸續退朝，返回各部各衙門處理政事。
朱由檢照例回到了乾清宮，準備處理奏疏。
登基以來的生活，就是這般樸實無華。
只不過，跟往常不一樣，朱由檢今天一直靜不下來心來。
剛才在早朝上發生的爭吵給朱由檢的印象太深了。
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畢自肅說話，都是出來彈劾他的。
這讓朱由檢產生了一種滿朝文武皆是閹黨的感覺。
尤其是后來，魏忠賢只用一個眼神就讓倪文煥、霍維華等人頃刻消停。
皇帝的話還沒有太監好使啊。
而且內閣的幾個閣臣像啞巴一樣一聲不吭，朱由檢也摸不準他們是什么態度，跟魏忠賢到底是什么關系。
總不能一下子將所有人都干掉吧，那朝廷不得癱瘓了。
朱由檢還記得，當初迎他入宮的隊伍內，除了英國公外，首輔黃立極和次輔施鳳來都在其中。
這兩個到底是李逵還是李鬼？
正當朱由檢思索時，王承恩特意加重了腳步，走到朱由檢身邊說：“皇上，曹大人請求覲見。”
朱由檢重新定了規矩，除了在乾清宮內值守的太監，任何人進來都得稟報，哪怕曹化淳是心腹，也不能例外。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之前的制度都快被魏忠賢等人破壞殆盡了。
“宣。”
朱由檢今天心情不好，說話也沒有了平時的熱情。
曹化淳很快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驚喜，跪地行李說道：“啟稟皇上，趙千戶他們到四衛營了，這些可是精銳的猛士啊。”
曹化淳的眼光非常毒辣，一眼就看出這一百多號人都是見過血的百戰老卒，不是親衛軍里那些虛有其表的花樣子貨可以比的。
聽到這個，朱由檢忽然多了幾份興致，道：“那當然，遼東戰場回來的，能不厲害嗎。”
“曹大伴安排一下，朕要去四衛營看一下這些將士。”
來了這么久，朱由檢都沒有見過大明的軍隊，今天正好去見識一下。
半個時辰后。
朱由檢看了一下身上的盔甲，一言難盡。
金色的對襟罩甲，魚鱗甲片，身甲上有兩條金龍，臂手也是金色的。
頭上戴的是酒盅盔，加了金色鳳翅和華麗的盔纓。
朱由檢覺得這副盔甲看起來倒是挺威風的，就是略微沉了一些，走起路來感覺很不自然。
而且金光閃閃的，在戰場上出現的話，就是一個活靶子。
本來穿常服過去也可以，但在朱由檢心目中，軍營是一個神圣的地方，必須以崇高的敬意。
所以朱由檢堅決選擇了穿甲。
走路不方便那就不走路便是了，朱由檢坐上了龍輦，直奔騰驤四衛的大營。
……
趙守中等人來到四衛營后，就被命令在就校場里待命。
四衛營的軍士對這些新來的，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很好奇，但因為不清楚底細，所以也沒有人上來接觸。
畢竟現在錦衣衛的名聲太差了。
四衛營雖然是天子親軍，但比不得錦衣衛勢大。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過去了，看到無人問津，趙守中這些人里面，有一些開始坐不住了。
“頭兒，你說上面叫咱們來這地方干哈呀，對面那幫孫子瞅咱們的眼神好像不太友好啊。”
趙守中旁邊的一個副千戶悄悄問道。
如果朱由檢在這里，就會認出來，這個副千戶就是當初躺在地上的那個百戶官。
趙守中也不知具體要做什么，一紙調令就命他們過來這里了。
然后來了一個面無表情的太監，啥話也不說，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們一番，就讓他們站在這里等。
趙守中以前讀過一些書，是個識字的，還算沉得住氣，道：“周大炮你站好，別亂說話，乖乖等著吧。”
“周大炮”的名字叫周遇吉，是錦州衛人，膚色黝黑，長得五大三粗。
外表看起來像個夯貨，實際上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尤其擅長使用火炮。
趙守中是在天啟六年的“寧遠之戰”中結識了周遇吉。
當時趙守中在墻頭上，看到周遇吉用一門紅夷大炮轟死了不少八旗的騎兵。
兩人之所以相交莫逆，是因為趙守中在敵軍的流矢下救了周遇吉一命。
過命的交情擺在這里，從此周遇吉就依趙守中馬首是瞻了。
后來趙守中憑借關系將周遇吉調回了京城，遷為錦衣衛百戶。
升官發財，還是在京城，從此周遇吉對趙守中更加唯命是從了。
聽到趙守中回話，周遇吉嘴里嘀咕了幾句，“在錦衣衛好好待著不好嗎，來這破地方干啥，對面那群孫子看咱們像看猴兒似的。”
周遇吉之所以叫“周大炮”，不光是因為打火炮的技術，更因為他是個大嗓門。
剛剛周遇吉嘴里前后的兩句話里，“孫子”、“破地方”這些字眼都被對面四衛營的人都聽到了。
有個脾氣火爆的千戶官便忍不住了，直接走了過來。
后面的軍卒看到長官行動了，隨即迅速跟了上來，頃刻間便聚攏了好幾百人。
大家都是天子親軍，這里又是自家地盤，人數眾多，四衛營的軍卒是有恃無恐。
這些人走到周遇吉面前停下，滿臉都是絡腮胡的千戶大聲呵斥道：“干里娘親的，你這大黑臉說誰是孫子呢。”
周遇吉站了半天，早就不耐煩了，悄悄看了一眼旁邊的趙守中。
看到趙守中沒有反應，周遇吉懂了，這是允許搞事情的意思。
周遇吉神情興奮，磨掌躍躍欲試，賤笑道：“嘿，誰應了，誰就是你爺爺的好孫子。”
“我干你大爺的……”
絡腮胡千戶氣炸了，舉起拳頭就要往周遇吉臉上砸去。
周遇吉是錦州衛出來的人，什么時候怕過干架。
只見周遇吉身體微微一側，躲開了打過來的拳頭，反手使勁抱住了這個把總的腰，用力往地上一摔。
絡腮胡千戶內心沒想到周遇吉反應這么快，不過他也不是吃素的，兩個手臂向下發力，牢牢扯住了周遇吉的腰帶。
“撲通！”
兩人先后摔倒在地上，周遇吉騎在了上面。
絡腮胡千戶在倒地的同時，松開了扯腰帶的手，握緊拳頭對著周遇吉的臉，一拳打了上去。
結結實實挨了這么一下，周遇吉是眼冒金星，腦袋發暈。
絡腮胡千戶順勢翻過身來，把周遇吉壓在了下面，舉起拳頭想要再砸。
但底下的周遇吉已經回過神來了，雙手抓住了千戶的拳頭，借力腰身一挺，額頭向上用力一撞。
“砰！”
這一下，兩個人都有點暈了。
“給我揍他們。”
四衛營的軍卒看到頂頭上司吃了虧，頓時紛紛沖了上來。
面對數倍于己方的人，趙守中也不畏懼，果斷說道：“結陣，不許動刀！”
一百多號人迅速分成幾個小隊，攻守相依，頗有章法。
四衛營雖然人數眾多，卻被打得節節敗退。
……
隔著騰驤四衛的大營老遠，朱由檢就聽到了嘈雜聲，還以為里面是在操練，便轉過頭來對曹化淳說：
“曹大伴做得不錯嘛，這么快就訓練上了？”
曹化淳此時卻有點懵，但皇帝問話可不能不回，答道：“微臣只不過是到四衛營瞧了幾眼，這不是微臣的安排。”
具體是什么情況，曹化淳并不清楚，還以為是誰走漏了消息，知道朱由檢要來視察，故意這么賣力。
據曹化淳查到的卷宗和打探的資料來看，四衛營的都指揮使豐城侯李承祚是個徹頭徹尾的草包。
軍事上的東西一概不懂，撈錢的手段倒是一絕。
底下的軍卒對此多有怨言，但因為李承祚是勛戚，曹化淳不好直接動手。
所以曹化淳打算扯虎皮拉大旗，借朱由檢的手將李承祚逐出四衛營。
而聽到回復的朱由檢，以為曹化淳是在謙虛，便笑了笑沒說話。
等到龍輦駛入大營的門口，朱由檢一眼看到兩撥人在打群架，人少的一方占著優勢。
旁邊地上還有兩個人在扭打，一邊打還一邊互相對罵。
其中膚色黝黑的錦衣衛聲音洪亮，打一下就問一句，“孫子，爺爺問你服氣了沒。”
這些軍卒過于投入，以至于皇帝來到了大營門口，都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