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處于書海一日,歸途聊臥車座,見一個小女孩在人行道上奔跑,如此忘我,如此天真。
我的心忽得憶起童年,我童年肆意的奔跑,不正如這跳著、笑著的女孩,自由洋溢,活潑天真嗎?猛然收到一觸動,萬縷思緒齊上心頭:我那時跑得很快,超越了路旁街邊一切的大人——我總以為大人走得太慢,殊不知他們受了大人這一身份的束縛,在街上肆意地跑,總是有失體面的。孩童則不然,我可以盡情地奔跑與歌唱,不管行人投來的目光;我可以奔馳如箭矢,埋頭一陣猛沖;我可以側跑如駿馬,折腿大步躍前……
旋轉、跳躍、伸展雙腿,我終于到了今昔謹慎地不敢奔跑的日子了。每每上街,唯有或快或慢地走,如此好像才合乎于所謂“禮”的范式。我也終不能不慮行人投來的目光,放縱我的心靈與軀體,變換我的音調或姿態——成年人是全不這樣的。
我很累,側癱在車座上,軟皮包裹著我倦極的雙腿,鋼鐵的軀殼錮禁了我驅馳的靈魂。一天的虛無與孤獨,或許可以洞察人生活之意義,至少洞察人群居的本能性情。不過無趣的社交同樣使我厭煩,而勝利之征途又必須承受超常之孤獨。最瀟灑的太白,道出了“古來圣賢皆寂寞”的哲思。雖未必以成為圣賢為最終目標,我們卻總是孤獨的,孤獨也必然是文人騷客的常態。
青春冷漠的生活里缺乏一份肆意,奔跑只能留給兒時的回憶,留給生活唯一的孤獨與茫然,在女孩的歡笑中如此不堪。悵悵然,我脫下了外套,輕輕合攏久睜而疲倦的雙眼,黑暗中是一片流轉的燈火、是家鄉的竹林、是縣城的小山,我竭力奔跑,掀動一邊道旁的野花與碧草;我漫無目的地跑,躍舞起我想象無盡處的任意姿態,朗笑皆上云霄,秋風蘸滿青衣。
肆意地奔跑,我忘記了孤獨:我伸開雙手,邁開雙腿,越過昨天,跨過現在,跑啊跑啊,跑跳著向未知的遠方去。
我睜開了雙眼,家門正在眼前,小女孩已跑遠了。
二零二二年十月二十一日夜
葉